秦基业一封封看了,点着头道:“你们各自的爹要我念给你们听。好把,都给我听着吧。”便分别念了他们各自的爹早写下的诀别信。三封信有着相同之处,说的大概意思是:安禄山起兵反唐势在必行,不日间整北方乃至长安血流成河家族血脉的延续至关重要,所以既然秦基业已从强人手中换回三个太岁,他们就不便再回长安了,免得再次给绑架,所以还是径直跟秦基业去江南的好,而去江南是家族延续下去的惟一希望。
念了信中的共同点之后,秦基业又念每封信的不同之处。谢大人是这么写给宝卷的:
我儿宝卷,切莫小看了江南!那里气候温润,景物宜人,并非北方所说的蛮荒之地。东晋以降就有不少朝廷建都在那儿,渐渐有了帝乡气象。不过,去江南路上一定要以秦基业为师,处处听他的指令。莫要忘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训!如能安然抵达江南,似应奋起念书,以待天下太平,重振我谢氏家业天下太平如短时间做不到,应随秦基业继续南下,直达岭南一线。至于生活,你爹想通了:只要活着,只要能承继家族血脉,我儿从此只做得一介渔人一个樵夫,也未尝不可!
宝卷听得,往桌上擂着拳头,哭道:“老东西,你跟秦基业串通一气,害得我好苦哇!”
不同处,要数刘韬光写给敢斗的信函里表现得最为明显:
江南节候宜人,物产丰饶,女子美艳,且神仙高人大都居寓在彼之山川林木之中。到之后,赚钱、娶妻与学道这三者人生之乐事都变得有可能了,故而我儿无须恋恋不舍于已成为冢中枯骨之长安。
秦基业不顾敢斗跟宝卷一道哄哄然哭闹开了,又念起封大人此信中的不同之处来:
牧儿,真喜欢江南就真该回江南住几年,好好享受江南旖旎之春光。若再留恋长安,为父怕你要为你的花朵朵暗害了!爹晓得小厮丫鬟个个恨你,恨不能取了你的性命去。故此避祸要紧,既为你自身好,也为我家族好!切记,切记!不忽,不忽!
之后,秦基业把三位大人的家书交付到三个小孩手中。
见父字如见父面,可三个太岁知道吃父亲们的赚了,便发怒了,结果都将家书撕得粉碎,随风撒去。忽地,他们停止闹腾哭嚷,异口同声问道:
“秦基业,此地到底是何处,距长安究竟有多远?!”
秦基业不想再瞒下去了,便道:“潼关以东,洛阳以西。怎么,要独自逃回去给虎豹豺狼、强人悍匪捉住?”
三个太岁哪想到已走这么远了,便发作到极限,扔东西,踢门窗,直哭得农舍外聚集起一大批野老村姑。
野老村姑从未见过长安来的阔少,见他们一个面色白皙、衣着鲜亮,却哭得如此伤心,不由得十分好奇。太岁们哭得越气势汹汹,他们就越乐得笑声哈哈。其中还有个新赶来的小娘子,吃惊戳着宝卷道:
“奴家从未见过如这个王孙般肥硕的汉子哩!若在他肚脐里插上灯芯草点盏灯的话,那灯火怕要烧百来日才熄灭吧!”
外头的人都笑了,哄然笑成一大片。
宝卷听了就怒了,便率先不哭了。他刚冲到门口要揍那个小娘子,却住了手,猛然笑嘻嘻了。原来那小娘子虽衣衫简陋、肤色黧黑,却长得颇有姿色。他看呆了,不禁抓来她的手道:
“嗯,好,本公子保证不哭了,小娘子你可真是一贴好药哩!”
那小娘子脸红了,低头甩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去。宝卷趁机道:
“可见本公子身上的肉虽多,可都是上好的精肉哩,不信你咬一口试试!”
那小娘子急了,果然狠狠咬了一口宝卷的手。宝卷被咬痛了,哎哟哟松了她。那小娘子便在野老村姑的笑声中奔跑走了,一个劲叫着“不要脸”。
等野老村姑都散了,三个太岁也就闹得精疲力竭了,便乖乖地被绝地、超影、逾辉、腾雾四人领着去泡浴汤了。秦基业没动弹,与小厮们坐等他们回来。连续走了好多日子,所有人其实都累了,坐着坐着便鼻息齁齁了,连桌上的东西都没收拾去。
去洗澡路上,宝卷和封牧互相说着如果此刻是在京城家中,该当如何舒服与享受,从而越发信誓旦旦,低声窃窃道:
“断断不能就这么跟秦基业一路南下!”
“一等明日到来,便设法逃回长安去!”
敢斗一路跟在众人身后,眼睛却一直在打量领头的绝地。绝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异常,特地歪了歪头,将脑袋掩藏在其它几人的身前,反过来观望敢斗。敢斗又打量了一番其他人,最后的目光定样样投在绝地腰间插着的那两柄短剑上。
山民自然没专门的浴汤房,也就在灶头烧了一大铁锅的水,边上搁了桶冰凉的井水,搀合着就能洗了。三太岁身上实在脏得厉害,便讲究不得,入乡随俗,脱得赤条条的,抢着洗了。敢斗打量了周围,忽然低声严肃地说道:
“你我都上当受骗了!”
宝卷、封牧吃惊不小:
“你说的可是设斗鸡擂台的小美人是秦绩一伙的么?”
“她吧,至多年幼无知,给秦基业利用做了坏事,本人却是好的。”敢斗啥时候都要为秦基业帮凶小美人辩护,喜欢把她和秦基业分离开来。
宝卷说:“那你说我等又在哪里上的当受的骗?!”
敢斗道:“他手下那四个突厥汉,不觉得眼熟耳熟么?”
宝卷、封牧愣了半天,摇了摇头。
敢斗继续道:“那个送信来的汉子绝地,你们真一点不觉得他的声音那么耳熟?”
经他这么一提,另两人恍然大悟了,一个说:
“便是所谓的劫匪之一!”
另一个道:“所谓的劫匪中就数他吆喝得最为厉害了,放粪解尿都归他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