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歌下得榻来,不慌不忙道:“王孙自然听说过胡旋舞,是西域的康居国输入我大唐来的。不过,那是可健舞,不是软舞,慷慨激昂,力拔山兮,煞是好看哩。”宝卷不敢得罪她,勉强笑道:“好看,煞是好看,姑娘说得一点没错!”丹歌一脚点地,另一脚翘起,双手盘在头顶上,小声哼着舞乐旋转起来。宝卷愈加拍马屁道:“好看好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丹歌登时又烦恼说:“不过这胡旋舞似乎还少一样东西,是啥,奴家倒忘掉了!公子若还记得,提醒几句。”宝卷起劲道:“是一个圆滚滚的气毬哩!”丹歌赶紧拍着自家的脑门道:“说对了,是气毬,蹴鞠用的那种气毬!”宝卷装笑,说:“说对了,蹴鞠用的那种气毬!可惜姑娘身边没带着,不然踩在上头滚着转,转着滚,便旋得愈加妙了!”丹歌愈加烦恼了,道:“可惜奴前几日走得急,忘带来了!”宝卷道:“是可惜了也!”
忽然,丹歌盯着宝卷圆滚滚的肚皮看,还扣了扣,狂喜道:“有了有了,现成的气毬!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宝卷瞠目结舌,几乎要吓昏过去。
丹歌上得榻来,笑道:“奴家是看你这些日子过得太苦了,心中老大舍不得,才想叫你过一过从前的好日子呢。”宝卷使劲折腾着,不让她上得自家圆溜溜的肚皮来,道:“这是肚,不是毬,姑娘别弄混了!”丹歌一脚上去,跟着是另一脚,任他如何折腾都颠不下来,笑道:“没奈何,奴家只得借用王孙圆鼓鼓的肚皮当气毬使。幸好王孙并不吃亏,乐过了接着乐,损失得并不多哩。”宝卷脸色由红到白了,已经没气力叫喊或者挣扎了。
丹歌飞快在他肚皮上旋着,哭声喷薄而出,道:“王孙舒服过了,该轮到奴家舒服了!奴家替奴家自己舒服,也替我爹我娘舒服!”宝卷的肚皮一鼓一瘪,宝卷的面孔一红一白,渐渐只有鼻子能呼吸,接着,又渐渐入气少出气多,眼看就快不行了!
丹歌仍不肯罢休,旋得越发狂怒。千钧一发当口,门踢开了,秦基业闯入来,看见丹歌,吃惊道:“真是你,闺女!够了,可不能坏了宝卷性命!”丹歌愣了愣,号啕大哭,接着又舞旋,愤然道:“除非他还俺原来清白的身子来,还俺的爹娘来!”秦基业冲将过去,一把抱她下榻:“师傅晓得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是怪师傅,当初没直接在路上解救你下来!”丹歌愈加悲痛,一头倒在秦基业身上,几乎不省人事。秦基业回头,对等在外头的封牧、腾雾、超影道:“快松了宝卷,看看还能救下不?!”
突厥汉子冲进来,三二下解开宝卷,试他的鼻吸。才一会儿,超影欣喜道:“还有救,不曾死!”原来,门大开,风吹来,宝卷鼻腔忽然吸入许多新鲜空气,面孔很快泛红了。稍后,他猛烈咳嗽几声,大哭道:“痛死俺了也!”也许太过愤怒,丹歌竟因为宝卷的喊声转醒来,秦基业怕再生事端,便扛起她奔向外头。丹歌在他背上万愤千恨,对着屋里头喊道:“痛死的是奴家我,不是王孙你!”宝卷的声音亦追逐秦基业道:“秦绩,你一准替我杀了这个骚蹄子,不然我不跟着你走了!”
危急关头,秦基业赶得这般巧也是纯属意外。原来封牧等着宝卷四处蹓跶、东探西望,去到自家的马车上睡,而将响铃等马夫赶下车去。这当儿,秦基业来巡夜,发现了异常。一番盘问后,秦基业从封牧的描述中猜着丹歌的身份,遂匆匆赶来救了宝卷。
秦基业将丹歌扛至村首小路边才放下,因心中有愧,竟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丹歌依旧在啜泣,道:“为了叫宝卷上路,那老贼说是用钱打发走了我爹娘,又将俺硬生生弄成他家的奴婢!一天夜里还派人将俺硬押到宝卷睡房,听凭他糟蹋,条件是他须得随师傅去江南!”秦基业一边用手替丹歌拭泪,一边又悔恨道:“都怪师傅大了意!师傅定为你寻回你爹娘!”丹歌却凄然摇首:“师傅有所不知,爹娘年老体衰,倘身边没奴照顾,多半活不成的。可恨谢品章那老贼,就是不愿告知爹娘下落,俺才作贱自家,央求他同意俺悄悄扮作小厮跟来。”秦基业更难过了,自己流泪说:“闺女不哭了,你且随我上路,待师傅问过宝卷,有了令尊令堂下落,定派人寻去!”丹歌抹了泪,斩钉截铁说:“爹娘不在了,我随师傅走,看看谢宝卷有何好下场!”
宝卷房内,封牧让出一半榻子,又将腾雾和超影赶出门,对他俩说自家兄弟自然要自家人照顾,今夜要亲自守着宝卷。腾雾和超影见封牧如此看重兄弟之情,不禁欣然赞许。
封牧有模有样,端着药碗伺候宝卷,学着从前小厮伺候自己的模样舀了一勺药汤,吹了又吹,才探到宝卷口边。宝卷咕咕喝下去,又吃下了糖枣,有气无力地说:“唉,看来真心对我好的人,只有表弟一个。”
宝卷又回想起濒死的情形,狠狠说:“丹歌美是美,就是心如蛇蝎,差些践死你表兄!我恨不得抽她的筋,扒她的皮,让她再也舞不起来!“封牧心中暗喜,又像小厮一般轻拍宝卷的背,安抚道:”莫要气坏身子。话要说回来,我若是表兄,以后准不贪恋她的美色。美人有千万,命嘛,只有一条嘛!“这个理,宝卷自然晓得,于是哼哼道:“就看秦绩那厮如何处置她了!”封牧道:“听说只是单独安置在房中,恐要令她跟着我们一同上路哩。”宝卷怕道:“那……那该如何是好?!”封牧阴笑道:“不如表弟替你收拾她,准教她不敢再动表兄的坏脑筋。”宝卷激动,一把握住封牧的手,一副把命运交付给他保管的模样,连连说好。封牧兀自痴痴笑了,继而装模作样,哄宝卷入睡。
外头的腾雾刚巧从门缝中看到这一幕,傻呵呵笑着对超影道:“你小时候睡觉,俺和其他兄弟也是这么拍你的背哄你哩。”超影尴尬,心里头又想:“你等几人都那么大的力道,确定是拍而不是打?你至今不晓得,为了让你快点走,我忍着装睡,可辛苦死俺了哩!”可即便如此,心头还是一股温热,挠了挠头笑道:“三位哥哥的恩情,小弟没齿难忘,打在背上,疼在心头哩。”腾雾立即纠正,说:“错了错了,那叫拍在背上,暖在心头哩!”说完两人都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