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寻找合适的客舍路上,敢斗、宝卷窃窃私议有顷,由宝卷提出一个最低条件:既然玩乐免除了,吃喝上头就得大力弥补,理由是:“师傅,这十来日的长途跋涉多少坏了我们的身子,紧了我们的神经。”还伸胳膊来道:“你看俺几乎给你与丹歌弄得半死不活,竟也瘦成了皮包骨!你行行好,就给俺几两金子,让俺好吃好喝,尽快将息好身子骨吧!”他的话逗笑了众小厮。秦基业沉脸道:“哪来的金子,你说!你与封牧借口写信写了赏格,叫封牧丢了性命,连要紧的盘缠都一块儿丢失了!”宝卷见他神情又变得凶狠,不敢再说什么。秦基业还宣布道:“吃是有的吃,喝是有的喝,却不能白吃白喝。师傅自有处置:你两个隐姓埋名,先到一家大酒楼打一阵零工,以筹集丢失的盘缠吧!”敢斗、宝卷顿时咋舌叫苦,纷嚷嚷要去亲戚家住几天,至少吃个够。宝卷威胁道:“师傅若是一味逼俺做下贱的营生,俺就到官府告你暗通强人,劫夺盘缠,扣押人质,变卖获利!”秦基业怒了,翻手给了他两个耳刮子,说:“封牧都死了,我还有啥惧怕的!”宝卷不再吭声,暗地里却发誓一定要趁着在洛阳休整的机会潜回长安去。
敢斗见宝卷受到惩罚,一下子乖巧了,斜一眼宝卷,开玩笑道:“实在没得吃,我刘金斗就吃你谢宝卷的肉,反正你有的是肉,割点吃点不算啥。”宝卷正好可以下台阶,佯装愤怒了,扑着他道:“若是你没得喝,索性也一并喝了我的尿吧!”秦基业下令嘎嘎大笑的小厮扯开他俩来。
到得南城根一家小客栈,秦基业将敢斗、宝卷交给曳落河看管。他亲去吩咐店家烧汤沐浴,生火吃饭。待到洗过吃过,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行头,私下里独自出门去,谁也没告诉,连吃饭时总盯着他看的翻雨也瞒了过去。
他沿着定鼎门大街朝北面的洛河匆匆而行,两侧各有四行植物,分别是樱桃、石榴、榆树和槐柳,临街建筑一律都是重檐格局且饰以丹粉。
纵使洛阳城街道纵横,里坊骈列,可对秦基业来说,迷路失径直是不可能的,小时候,有好多年,他正是在这个都城度过的。
多年不来的陌生感消失后,秦基业便无心再看周遭渐渐又重归熟稔的街景。可是,对漂浮的音声极为敏感的他,却在嘈杂入耳的说话声中辨出不同寻常的内容
一个孩童的哭闹声说:“阿爷,俺要贴门神!贴了门神,俺就不会再做给人追着砍头颅的噩梦了!”
而后是他娘的声音:“相公,重新贴了吧,大不了晚上多安排些人手……”
“秦琼在门上守了百十年,站累了守乏人,该当请下来永远歇息了。”说这话的是孩童的爹,“再说这一年通天飞贼闹得欢,专捡贴着门神的人家弄,不是砍了门上秦琼的头,就是索性窃光这人家所有值钱的宝贝,故而要这个家,就别弄秦琼上门扉了,不是还有尉迟敬德在门上守着,他倒没事,也是怪,通天飞贼总跟秦琼过不去是何缘故?”
孩子依然哭得凶狠:“爹不救我,娘不救我,连秦叔宝也不救我,孩儿爽性死在噩梦里算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哎哟宝贝儿子,给娘看看疼不疼……”
秦基业听了甚感震惊,不禁问自家:是啊,同为门神,为何尉迟敬德安然无恙,而秦叔宝却频频给所谓的通天飞贼斩首,造成如今的洛阳子民不敢再请他上门?
他止步回头,张望传出一家三口对话声的宅子,发现那是一户商贾人家。
带着这个疑问,他沿着定鼎门大街走下去,果然发现所有人家的门神都缺了左边手握金锏的秦琼秦叔宝,而右边是手执金鞭的尉迟敬德依然好端端守在上头。
此二人本就本朝赫赫有名的开国战将,因而本不是所谓的“门神”,只因李世民即位后因早年杀人无算,夜夜梦见恶鬼于寝宫外大哭小叫,抛砖掷瓦,意欲报仇,只好差遣二人每逢夜晚戎装守在宫门两旁,后来又不忍心二位大将夜夜辛劳,遂命画师图二将威严形像于宫门两旁,以画代人。上有所好,下必从焉,渐渐,大唐的臣民都将这二位战神请上门扉,震慑贼人,吓阻奸徒。
终于,秦基业在一户人家的门扉上看见秦琼给利器划烂了,而尉迟恭却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