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义弟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李卓才不由得一阵怜惜,伸手抚了抚他的头。 “笃笃”,轻轻的扣门传来。 原来是大哥的长随执墨。他手里提了一个食盒,一进来就行了个礼:“大爷,孟小爷。” 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退了下去。 李卓才将食盒打开,温声道:“这是我叫执墨去大顺斋买的,咱们边吃边说。” “是,大哥。”孟韶垂着头坐了下来。桌上的菜都是她喜欢的,有酥炸小河虾,有桂花藕粉圆子。平日里也就过年过节才能吃得上,可她却是提不起丝毫兴致来。 李卓才看着孟韶丧气的样子,心中微叹。 当年,父亲在外做官,因无其他兄弟,就将他与母亲留在了京中,侍奉祖父母。 有一次,父亲来信说要收个义子,母亲就匆匆赶去了济水县。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其中内情。后来渐渐大了,才依稀听说,母亲是怀疑孟韶是父亲的私生子,这才赶过去的。 母亲在济水县住了好几个月,应该是确定了孟韶并不是父亲的私生子,这才回了京。 很快父亲升了顺明府通判,也回了京。同时也带了回了这个义弟。从此他去学堂时,身后就多了一个小尾巴。 母亲厌恶义弟,不许他与他多来往。 一开始他很听话,因为他也不喜欢义弟。可渐渐地他却觉得义弟十分乖巧懂事。兼又听父亲说,孟父是他的幕僚,为他做了不事。后来更是因公事而丧了命。父亲可怜孟韶少年失父,就收了他做义子。 他开始悄悄关注义弟。 可这些年,李卓才也看到了,父亲对义弟并不热络,反而还很冷淡。 他不由对父亲生出了些不满。觉得父亲既受过孟父的恩惠,就该对孟韶好点儿。 李卓才渐渐地对义弟生出了怜惜之情。一看到他低着头的落寞样子,就恨不能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他再受一点儿委屈。 可他身为人子,又不能要求自己的父母怎样,只能悄悄关照孟韶一些。 本以为等自己成家立业,在家中能说上话了,孟韶的日子会就好过了。可是昨晚,父亲竟然说想要孟韶去做赘婿! 李卓才震惊了。做为一个男人,除非家里穷得吃不上饭,谁愿意去做赘婿! 破天荒的,他反驳了父亲两句。却被父亲踢了一腿,说这都是为了他好。 “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崽子!郑大人如今已做到了都督佥事,前面两个女儿也都嫁得好。要是孟韶能入赘到郑家,以后在官场上就是你的一大助力!”父亲瞪着眼道,“他一个书吏的儿子,能入赘郑家,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用得着你给他抱屈?” 想起父亲的模样,李卓才心中有些难过,替孟韶难过。 他见孟韶没什么胃口,心想这事儿总得让孟韶知道,遂直接开了口:“父亲目前看中了郑大人家的三女儿。” 想起郑三娘子那刁蛮的性子,李卓才对父亲更加不满,心一横说道:“不过,你放心,大哥可以想法子让郑大人看不上你。” “真的?”孟韶抬头,满脸希冀地看着李卓才。 “嗯,”李卓才郑重地点头,“我想法子找人打听一下,看郑大人和郑三娘最厌恶什么。不过,郑佥事是武人出身,很不喜男子胆小……”懦弱两字他没说出口,怕孟韶会难堪。 “要是父亲叫你去见他,你记着……”其实义弟本就胆小,也没什么可嘱咐的。 李卓才又抚了抚孟韶的头:“算了,吃吧。” 李卓才心想,实在在行,他就想法帮义弟寻一个温婉些的商家女子。因为父亲后来也说了,郑家女眼光很高,孟韶不一定能入人家的眼。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家入赘,找一个嫁妆丰厚的富商之女娶过来也可。就算在官场上帮不上忙,在钱财上也能帮衬些。 李卓才想着,与其入赘,倒不如娶个商家女。总要将义弟留在身边,他才好照应他。 等孟韶吃完,李卓才又再三叮嘱了他,不许再理宋怀瑜,这才叫执墨提了食盒走了。 送走了大哥,孟韶才抚着胃口,难受地皱紧了眉。 一想到自己会被逼着入赘,身份会暴露,刚才强吃下去的饭菜似乎都变成了铁块一般,硌得她胃腹胀|疼。 学舍前面的柳树已经发出了嫩绿的枝芽,杨树的絮絮也长得有手指那样长了。春日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孟韶却觉得心里冷极了,冻得她都有些想打哆嗦。 她不能入赘,那偷跑呢?可是没有户籍,没有路引,钱虽然有些,可她与清绮要跑得远远的,买房置地,那点儿钱远远不够。万一要是再碰上匪盗…… 孟韶摇了摇头,逃跑并非上策,她还是得想法儿抱紧五皇子的大|腿。 她拿起了那本《汝水集》,刚才与宋怀瑜争夺间,都弄皱了。她将书抚平,压到了枕头底下。 明日,明日中午接着去给侯明送。 第二日,孟韶是买好了饭后,才拿了书去侯明学舍的。反正侯明也是在学舍吃,为了装穷又不能吃好的。她就多买了几样菜,想着可以与侯明一块儿吃。 孟韶买饭时,就发现宋怀瑜一直偷偷跟在自己身后。她也不理他,径直就往侯明的学舍走去。 昨晚宋怀瑜就来找过她,她连门都没给他开。一想起宋怀瑜竟然想要亲自己,孟韶身上就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她十分绝情地跟他说,以后不要再来找她,否则连同窗也做不成了。 宋怀瑜一直在孟韶身后悄悄地跟着,直到孟韶快走到侯明学舍时,宋怀瑜终于忍不住拦住了她。 “你,你非要去找那个侯明吗?” “是。”孟韶静静地看着宋怀瑜,干脆地答道。 “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就……”宋怀瑜脸涨得通红,发狠道。 “就怎样?”孟韶冷笑一声,“难道宋公子还想学那两个混蛋,强迫我吗?” “你要非这样的话,书院我也待不下去了。我大哥说了,要是再看到我与你纠缠不清,就,就把我送到别的书院去。” “啊?你说的是真的?”宋怀瑜一下子呆了。他是想跟孟韶好,可是孟韶要是走了,他连面都见不上,还好个屁啊! “嗯,”孟韶点点头,“不信你去问我大哥。” 孟韶看了看依然青着半边脸的宋怀瑜,相信他没有胆子去问李卓才。 果然,宋怀瑜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咧了咧嘴:“那我以后再不对你……那样。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孟韶看着宋怀瑜小心翼翼的神情,故意做出了一副思索的样子,“……那,你先让我去见侯明。” 宋怀瑜:“我跟你一块儿去,不行吗?” 孟韶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 “……好吧。”宋怀瑜终于败下了阵来,蔫头耷脑道,“那你以后不许不理我。”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孟韶端着饭菜,袖子里笼着书,绕过宋怀瑜走了。 敲门进了侯明屋里,就见他正对着一碟子咸菜发呆。 孟韶道:“哎,你今日怎么不买白菜了?” 侯明面色淡淡道:“膳堂的厨子说,去年藏的白菜都吃完了。” “哦,这样啊。”孟韶将自己的菜放在了桌上,“正好我今儿买菜买多了,不如咱们一块儿吃吧。” 侯明不置可否。 孟韶明白他这就算是同意了,他一向都是如此冷淡的。 她高兴地坐了下来,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书:“我新得了一本书,是前朝大儒汝水先生的大作。那个……” 孟韶见侯明素着一张脸,似是毫无兴致。不由得心中紧张,怎么送个礼也这么难! “我也没什么可送的,这书是为了感激您,这次在陈监丞处的相救之恩。” 孟韶将书递到了侯明面前。侯明却只瞥了一眼,道:“我对汝水先生不感兴趣,也不想读他的书。” “啊,……哦。”孟韶有些尴尬地将书收了回去,“那你喜欢什么书?我去给你买好不好?要不,我那里还有些好纸笔,我给你送过来如何?” 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十分后悔今日来时没有带上那几刀纸,还有那只狼毫笔。 侯明看着孟韶那副小媳妇似的讨好模样,不如怎么想的,突然俯身,凑到了孟韶跟前,脸离她只半寸的距离。 孟韶呆了一下,她都能感觉到侯明的呼吸声了,吹在自己脸上,痒痒的。 她吓得身子向后猛仰,脸也红了。 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做什么?” 侯明冷着一张脸又坐了回去。很好,这个小东西确实不是断袖。也没对他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不然,就不会是这种反应。 “说吧,你费尽心思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他一个“穷书生”,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讨好的。侯明的神色转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孟韶脸上的神色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