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华春街最热闹,打把式卖艺的,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说书的唱戏的,啥都有。
要说最响亮的,还得是陈老先生的五点半专场评书。
陈老先生叫陈岩,师承焦德海,跟鼎鼎大名的张寿臣是同门师兄弟呢。只是陈老先生一辈子爱街头,不爱大舞台,所以名声不大,但凡是行内人都懂,陈老先生那嗓子,一绝!
老先生很准时,五点半一到,手里攥着扇子,迈着小步就到摊子前了。
呼啦一下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大伙都围上来了,都想听听老先生一手说活了的武十回。
武十回就是水浒传拆出来的一段儿,讲的是武松的故事。
老先生把醒目一拍,嘡嘡嘡嘡就说开了,一把有点小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
人群里有一个剪着小寸头的年轻男子听得津津有味,任由袋口里的电话怎么响,也不接,只顾着听书。
突然间人群一阵骚动,人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儿,有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子闯了进来,动手动脚吧,把听众都给推开。
陈老先生一看也挺楞,就问:“我说您几位是?”
以陈老先生这地位,能给这几个粗人说个您字,算是天大的客气了。
但这几个人偏偏不给面子,为首那个汉子长得五大三粗,头上光秃秃,满嘴牙往外拱,指着陈老先生就骂道:“老子是你爹!”
陈老先生再怎么好的素养也忍不住了,老人家八十岁了,论年纪能当这大光头的爷爷,受得了这么羞辱吗?
“混账驴球球!”陈老先生把醒木一拍,冒了一句山西家乡脏话。
大光头一瞪眼,骂道:“老糟头子!你他妈知道你儿子欠我多少钱不?”
一听这话,陈老先生立马脸色难看下去了。
他一辈子行得正站得直,就是生了个不走正路的儿子,把他身家都得败光了,天天赌天天嫖,金山银山也堵不住这缺口。
“欠……欠多少啦。”陈老先生沙哑着声说。
大光头伸出了五根手指,嘿嘿笑道:“不多不多,五百万。”
三个字,就像泰山压顶一样,哗啦压在老人家的胸口上,让他呼吸都呼吸不上来。
“怎么样?”大光头冷笑道。
陈老先生瘫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脸色铁黑铁黑,过了良久才挤出了三个字:“我没钱。”
大光头闻言,哼哼笑了两声,说:“没钱是吧,那也行……”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一高:“走!回去把他儿子胳膊给拧下一只来,看他有钱没钱!”
陈老先生猛地睁大了眼镜,儿子是心头肉啊!哪能真的置之不理,一把就拽住了大光头的手,颤声道:“我说这位兄弟,宽容几天成不,我给你跪下了求求成不。”
“哼!”
大光头把手一甩,甩开了陈老先生,指骂道:“我给你宽容,谁给我宽容,等着收尸吧你!”139139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