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当天,愿意做小生意的社员能凭社员证领到商品。 徐岁青早在半个月前就租了辆车去批发市场,低价收购了大批往年的存货,如此一来他就变成了学校内部的进货商。 他把这堆东西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则倒卖给非社团人员,一部分免费发给社团拿去售卖,方式定价通通自行决定,只要高于进价就行,利润最后与社团三八开。 这样想做想生意的社员等于不需要成本就能试试水,结果再坏也只是不赚钱而已。也算是一种内部福利。 货有社员帮忙卖,卖不完的高于批发价倒二手,一来一回,他几乎只用了最低的钱实现了再盈利。 晚风不得不服。 辛宴对这种卖劳力的活动没兴趣,分组是抽签决定的,晚风和土木的两个男生组了队。 晚风下午提前去会场踩了点,占了个入口处的好位置。 她挑了小饰品和孔明灯这种小商品,东西不多,一张小桌子就足够。 活动的人流量确实不小,加上这次学校资金给得足请了几个明星来热场,比起往年都还要热闹些。 可小本生意的竞争也随之提高,远远超过晚风的预期。 光是卖孔明灯的,晚风一眼扫过去都好几组。 市场上同类商品过多,除非他们能拿出什么不一样的,不然今晚只能惨淡下去。 半小时过去摊子都还没开过张,两个男生今晚明显是来打酱油的,坐了没二十分钟就找不到人影了。 晚风冷得搓手,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必须主动出击才行。 她挑了几样东西站起来,来到道路中间,试图拦下路过的同学,憋了几分钟也没能开口说一个字。 身边那些摊子吆喝的吆喝,喊口号的喊口号,就她这里安静如鸡。 换做她是顾客,估计也不会来光顾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晚风知道要一下子改掉自己怯场的毛病是不可能的。 亏她之前还以为这次晚会卖东西会是一个契机…… 晚风陷入自我嫌弃中出不来,没注意到前面蹲下一个人,拿起她摊位上的东西笑着说:“你坐这思考人生呢。” 是赵见衡。 晚风收起情绪,笑道:“你没去看节目吗?” “人太多挤不进去。”赵见衡没告诉她自己抛下朋友跑过来的。 晚风了然地点点头,便再没后话。 赵见衡拿起一个灯,问:“你这怎么卖的?” 晚风不好意思赚同学的钱,“你拿几个去玩吧。” “那怎么行,这样,你这些我都买了,我朋友他们正好想放。”说着,赵见衡就准备掏钱。 一大男生怎么会对这种小女生的东西感兴趣。 晚风可不愿欠他这个人情,站起来拒绝,“班长这样不好。” “你卖给谁不是卖。” “真不用……” “你这些货卖出去没?” 两个人推让不下,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晚风抬头看去,徐岁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徐岁青的视线落在两个人抓着的那个孔明灯上停留了一秒,笑得阴阳怪气的,“打扰两位的雅兴了。” 晚风先一步放开手,眼神飘忽不定,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有事吗?”晚风把耳发挽在脑后,问道。 夜晚的凉风把她的耳朵冻得通红,在白色的路灯下显得有些透亮。 徐岁青心情莫名地变好了些,声音也不如刚才那样有攻击性,他指向身后的一个摊位,“那边有人买了三十个,货不够了。” 三……三十个…… 嫉妒使人丑陋,嫉妒使人质壁分离。 晚风强忍住好奇心没问他是怎么做到的,装作无所谓地一挥手,“你拿去,正好我有事要先走。” 徐岁青破天荒没拆穿她,拿货的时候故意剩了两个,话是对两个人说的却只看着赵见衡,有种说不出的意味:“请你们的,学弟学妹玩开心。” “我们不是——” “谢谢学长。” 看徐岁青渐渐走远,晚风心情突然有点低落,不知道为什么。 她更没了待在这里的兴致,把剩下的两个孔明灯都给了赵见衡,“你拿去吧,我有事先走了。” 赵见衡没想到她真有事,抬腿追上去,“去哪?我送你,大晚上的不安全。” “回宿舍。” “那一起——” “班长,请留步。” 晚风顿住,她实在是疲于应付这样的好意,“玩开心,回见。” 拒绝的意味太明显,赵见衡脸皮再厚也不敢再凑上去,只能讪讪地应了声:“……好。” - 晚会的大败北之后,晚风一直在进行自我反思。 怯场这个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她纠结来纠结去还是不甘心一直就这么弱下去。 身处象牙塔或许可以避免一些场合,可毕业进入社会之后呢? 她总会迎来需要独当一面的那一天。 辛宴看她实在是烦恼得厉害,决定开导一番。 “你怯场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晚风回忆了一下,回答:“小学。” “这么久,你有什么心理阴影吗?” “应该……没有吧。” 晚风不知道那算不算心理阴影。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早出晚归,十岁前她一直都是跟外公外婆一直生活。 外婆性格风风火火,是整条街出了名的暴脾气,而外公正好相反,性格温柔话不多。 自小被养在两个性子迥异的老人身边,时间久了,晚风怕外婆,性格更像外公些。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或者更应该说,是孤僻的。 这种性格缺陷到了小学被无限放大,晚风逐渐感觉到自己在班级里显得格格不入,她害怕跟人交流,甚至没有勇气去直视别人的眼神。 班上的同学都叫她胆小鬼。 上课老师抽到晚风发言,还没等到她开口,哄笑声便先起来,就连老师也贡献了一份笑声。 这无疑于是扎在她心头一根刺。 在小孩子那个时期,老师的一言一行经常能影响他们的喜怒哀乐。 她不是没有倾诉的欲望,只是找不到对象。 父母忙,外婆暴躁,外公反倒觉得她这样是好事。 情况只能恶化下去,后来她成功地成了被孤立的对象。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人对她表示善意。 班上有个女生曾邀请她一起玩耍过,可每次体育课跳皮筋的时候,一轮到她跳,皮筋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夹杂着风声全落在她的身上。 疼是真的疼,可晚风更多的是高兴,毕竟那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交到了好朋友。 起初以为的不小心,到后面次数多了,伤痕淤血不散,这份“不小心”便成了存心。 洗澡被外婆发现伤痕,带着她闹到学校,班上无人承认。 最后还是晚风爸出面,以暴制暴揍了学生家长,赔了医药费,撂下狠话:“你的女儿一天不道歉我就打你一天,赔光家产也在所不惜。” 估计是兵痞气息太浓,震慑到了对方家长,第二天那个同学就来道了歉,没过多久就转了学。 这件事后,父母发现晚风性格的缺陷,夫妻俩在女儿上初中前按揭买了套房,从老人家里搬出来,把女儿接到了自己身边。 在那之后,晚风的性格才开始有所改变。 可离开了暴脾气的外婆又来了个泼辣的妈,一直到现在也没变得有多外向,怯场的毛病一直都在。 “那就是小问题,你以毒攻毒呗。” 晚风不明白,“怎么个攻法?” 辛宴故意逗她,“比如……加十个男生的微信不送可乐的那种?” “……” 对方不想跟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个枕头。 辛宴抱着她扔过来的枕头,依旧不正经,“真的,你考虑考虑,克服怯场从撩汉子做起,顺便还能脱单,这可是一石二鸟。” “洗洗睡吧。” 晚风不指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有效方法了。 不过话糙理不糙,既然怯场就应该多去一些人多的地方。 这夜熄灯后,晚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只好拿起手机刷起群消息。 社团群不管什么时候翻都是99+,大部分都是闲聊,偶尔徐岁青和其他负责人会发布一些兼职信息。 晚风从没留意过,直到今天点开群公告自己跳出来她才看见最新的一条—— “美妆店招牌导购员五名,工资日结,要求女性,气质形象佳,有意者短信联系:138xxxxxxxx。” 导购员的工作是什么晚风再清楚不过。 接触人群,跟人交流,以毒攻毒。 这个兼职简直就是为她治病而出现的。 晚风头脑一热,照着公告上面的电话发了自己的基本信息过去。 结果对方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这么晚了还真有点午夜凶铃的意思。 室友都进入了梦乡,晚风轻脚轻手地爬下床走到宿舍外面的大阳台,才接起了电话,中规中矩地说:“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你看看几点了。” 大半夜听见罗刹鬼的声音,晚风差点没把手机给扔出去。 “怎么是你啊,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 “你大半夜的发短信我说什么了?” “……” 额…… 好像是她比较理亏一点。 晚风跟他也没什么好聊的,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那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号码是你的,要是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徐岁青反问:“你看应聘信息了吗?” “看了,有什么问题吗?” “雇佣童工是犯法的。” 就连半夜,人的神经最柔软的时候,徐岁青的声音听起来都让人有爆痘的冲动,“你对气质形象佳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什么意思?” 男生之间平时内涵的段子说习惯了,徐岁青突然要对一个女生解释,还是一个死心眼的女生,他反而词穷。 徐岁青沉默许久,启声道:“我觉得你不太适合,别去了。” “那是你对我有偏见,再见。” 晚风正准备挂电话,那头抢答:“做导购的都是大姐姐,大姐姐你懂吗?你都没长开凑什么热闹。” 晚风这下总算懂了。 合着这货绕来绕去是说她身材差啊。 情急之下,晚风嘴快把吐槽说出了口:“这方面你没有发言权。” “什么?” “我有没有长开,你感受过吗?” 最怕空气—— 突。 然。 安。 静。 待晚风反应过来自己开了什么黄腔正想补救的时候,那边“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男宿舍大阳台。 徐岁青把手机攥在手里,面对墙壁良久,憋红了脸。 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字——“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