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的姑娘也并不都如您说的那样……”她垂着头小声道,“再者,在督公面前,怎敢造次?”
他轻哼了一声,拖过椅子坐在她斜前方,相思这才谨慎地拾起那方白帕,轻轻拭过额前伤痕。阵阵刺痛让她不由咬紧了唇,江怀越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相思等了片刻,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又不敢开口,正在不安时,江怀越忽又开口:“我刚才问过杨明顺,你姐姐的伤情并未转重,等过些天这事了结了,应该就能回去。”
“真的?”相思禁不住偷偷瞥他一下,强压着心头惊喜,试探道,“督公愿意放我们走?”
“你不是说留下也没用吗?”他有意顿了顿,见相思神色尴尬,才又放缓语调,“不过……在此之前,或许你还得受一次审。”
“受审?”她愕然。
“还未确定。”江怀越坐的地方本就离她不远,此际向前倾了身子,压迫着她的目光,“只是你得想一想,进了西厂的人要想活着出去,都应该怎样?”
相思呼吸一滞。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清美且冷厉。
好似雍华的花蕊里沁着令人窒息的剧毒。
她勉强定了心神,挤出一丝笑容。“听从……督公的指令。”
那双眼眸里浮起了点点笑意,只是看起来仍是寒意未散。
“指令?”他摇头,“你只是遵从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里来的什么指令?”
相思深深呼吸了一下,哑着声音道:“督公教导的对。”
*
她被送回了那个小院子,此后数日中,只有番子一日三次送来饭菜,其余人再没来打扰。第三天清早,天气阴沉闷热,相思被带到另一处院落,见到了馥君。馥君躺在床榻,脸色还是苍白,但看得出伤处都已经上过药。她见到相思也很是惊喜,趁着房中没人便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思只说西厂要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后才能让她们回教坊,旁的什么都没讲。
可馥君看她那神情,还是感觉另有隐情,不由追问:“那他们为什么非要将你我分开看管?!那些番子……有没有欺负你?”
“没。”她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一眼,很快笑了笑,“要真被欺辱了,我怎么可能还这样过来看你?”
“可我……”馥君还待说,相思已道:“你放心,只要不触怒他们,应该不会惹祸上身。”
馥君怔怔看着她,相思轻轻握着她那伤痕累累的手,低眸道:“姐姐,一直以来你总是替我担忧,可现在我已不是在秦淮时每时每刻都要依赖你的小丫头了。”
听了此话,馥君心头更是酸楚,勉强撑起身子道:“能没事最好,可就像我先前说过的那样,东西两厂里都是狡诈狠毒的恶兽,你年纪还轻,阅人不多,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
相思神思一晃,但很快就以长长眼睫遮蔽了眼中的迷茫。
“姐姐想哪里去了?我们这身份,对西厂来说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她转身倒了温热的茶水,还未等送到馥君床边,门外已经有人沉声唤道:“相思姑娘,该走了!”
她在馥君充满疑惑的目光下离开,才出了院子,就被两名番子押向前方。这一次却不是去刑房,而是穿过数重院落,转入了一侧的暗房。
房间狭小阴暗,进入之后就像身陷牢笼一般,她不安地站在昏暗中,四周是一片死寂。过了许久,又有人猛地将门打开,将她拽了出去。
*
青石路径直通向前,两列番子斜挎腰刀而立,皆眼神阴沉。巍巍大堂旁有石碑耸峙,她在极度恐慌下也顾不得看,只是努力控制着心神。才跨进高高门槛,就见两名番子将一个身穿囚衣、披头散发的男子拖向门外。
那人一边徒劳地挣扎,一边胡乱喊叫,可又前言不搭后语,状似疯癫。
相思本不敢多看,然而那人在被拖经她身边的时候恰好转过脸来瞪着她,她这一看之下,吓得往旁边避让。
没曾想到,只几天的时间,原本趾高气扬的高焕竟已经沦落成这样!
此时身后的番子将她一推,她一下子跪倒,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奴婢见过各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