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氏叹息一声:“真是老天不长眼这样美貌的娘子找了个没用的男人还把生不出孩子的过错都推到你身上。你可真是受委屈了!”
“那这样的话,继贞师太岂不是也帮不了我?”相思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着急问道。
“那倒不是,师太神通广大,你就放一百个心!”
篷车行了一程,四野更显静谧。前方河流蜿蜒两岸农田成片,尽是金黄。再往前去,竹林萧萧,碧叶细细,翠影掩映间净心庵白墙黛瓦宛如私家园林。
侯氏招呼相思下来,随后便上前敲门。过了不久,院门从内开启,一名身材高挑,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尼朝她双手合十又向相思看了看便做了个延请的手势。
“这是继贞师太的徒弟,善莲。”侯氏说着先迈进了大门。相思略一犹豫便也随之而入。
与人来人往的弘法寺不同净心庵恰如其名,幽静古拙,就连空气中都飘浮着浓郁的檀香味。善莲在前引路,带着侯氏与相思路过了供奉着观音的幽深大殿,又绕过清浅澄澈的放生池,最后来到了雅致宁静的厢房。
善莲到了门口,朝相思再次行礼,相思朝侯氏看看,侯氏忙道:“善莲请你进去休息,她也是个可怜的,不能说话。你先进去坐会儿喝口茶,我去找继贞师太。她应该还在给菩萨上香呢!”
“那我跟您一起去找师太……”
“不用不用。”侯氏凑近她道,“我要先跟师太说一下你男人的事情,师太是出家人脸皮薄,你也是个爱害羞的,要是面对面的反而尴尬,懂我的意思吗?”
她这样一说,相思又脸红起来,于是便跟着善莲入了厢房,侯氏则风风火火往另一边走去。
厢房虽不大,却也干净整洁,设有蒲团佛珠,想来是给上香的客人预备的。相思坐在临窗的位置,善莲为她送来茶水,又静静地在一旁点燃线香。
轻烟袅袅,弥散如透纱。幽幽香息在室内浮沉婉转,相思倚在窗边望着外面的花枝,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发困了。
迷迷糊糊中,忽听得房门轻响,这才骤然一醒。
“女施主看起来很是疲惫,莫非路上太过劳累了?”继贞师太语声慈和,正站在她面前。相思连忙起身行礼:“真是对不住,大概是起得太早,坐在这里不觉就困了。”
一旁的侯氏笑道:“师太,您看她一片诚心,大清早就到我茶摊前,就等着来见您。今天庵堂里正好清净,您给她想想法子,也免得她白跑一次。”说着,又挨到相思身边,拽拽她的袖子,低声道,“我把你的事都跟师太说过了,这里虽不像弘法寺那样要你专门出钱做道场,但你也得……”
话说了一半没讲完,相思也不蠢笨,自然明白其意。“师太,我家里虽不太富裕,但这些香火钱还是能给的。”她取出之前江怀越留下的银两,轻轻送到继贞师太面前。继贞微蹙眉间:“贫尼不是为了香火钱,之前也说过,本来是不愿管这闲事的,只是机缘巧合,又见你处境堪忧,这才答应让你过来一试。只是刚才侯氏已经将你的事情说与我听,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师太一片仁心,怎是贪图钱财之人?我如今被婆婆嫌弃,只求师太帮忙!”相思情急欲泣,侯氏见状,一把将钱袋握住,塞到善莲手中,“师太不管这些俗事,添加香火的事都由善莲去做。”
善莲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明目细细端详相思,朝她微微一笑,随后走到继贞师太身边,朝她做了个手势。
师太垂目一看,淡眉微蹙,神色为止一沉。过了片刻,她才敛容叹了一声:“既然善莲都为你说情,那也只能尝试一二。这样吧,你先去沐浴更衣,我自会教你如何礼佛。”
金阳河碧澄清亮,从净心庵后环绕而过,又沿着幽幽竹林流向远方。距离净心庵不远的河上,有船只从上游缓缓驶来,清早便停泊不前,直至午间也未曾离去。
岸上有身材高大的男子行来,跃上船板进了舱内,朝里面的人跪拜道:“督公,卑职刚才派人去查探过,净心庵今日早上先后有六名香客入内,其中一对老夫妻和一对母女已经离去,还有两名妇人仍未出来。”
“那么久,知道在做什么吗?”
“卑职的手下刚才也扮成香客进去转了一圈,但各个供奉菩萨的大殿内并无她两人身影,后院乃是女尼居住之所,没能进去。”
江怀越蹙了蹙眉,侯氏带着相思进入净心庵已有半天时间,篷车还在门外,人却去了女尼内堂,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他挥手屏退了部下,思前想后,还是起身出了船舱。
午间云层渐厚,遮蔽了秋日,净心庵的门前来了位身着月白锦衣的年轻人。应门的小尼姑还从未见过这样有气派又年纪轻的香客,不由结结巴巴道:“施主,是,是来烧香的吗?”
江怀越收敛了平素的霜冷,温和道:“是,莫非不允许男子入内?”
“那倒不是……”小尼姑红了红脸,“不过男客只能在大殿上香,不便到处走动的……”
“无碍,我就是来上香的。”江怀越说着,顾自背着手跨进了大门。小尼姑迈着碎步在前引路,许是已到午时的缘故,庵堂内悄寂无声,唯有风过竹梢幽幽细响。他跟在小尼姑身后,目光扫视间,已将行经路线两侧房舍大致审视,等到了正殿,为避免引来怀疑,江怀越亦庄重下跪,再三叩拜。
小尼姑站在一旁诵经,他起身端详佛像,不由皱了皱眉:“小师傅,这佛像似乎已经陈旧了。”
“是的,这是前朝留下的古佛,听我师傅说,几十年前曾经修缮过一次。但这些年都没给大佛重塑金身,所以看上去不怎么亮眼。不过……”她顿了顿,一副认真的样子,“只要施主心怀虔诚,佛像是新旧都不碍事。”
“那是自然,越是年代久远,理当越是灵验。”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抬头环视殿内摆设,时不时地向小尼姑询问这净心庵的由来与大佛年代。当得知庵堂曾遭受战火侵袭,大佛也差点毁于一旦,被全庵堂女尼誓死护佑才幸免于难,不由慨叹道:“没想到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庵堂竟有如此惨烈动人的往事……小师傅,我本来也只是游玩途中偶发奇想,才进来参拜一番,听你细细诉说,倒真是不虚此行。小师傅妙语连珠,慧根深种,他日定能有所成就。”
小尼姑不过十三四岁,哪里禁得住这年轻俊秀男子的由衷称道,慌忙回礼道:“施主谬赞了,我,我只是说了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