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排练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半。
一周来,那是结束最早的一次。
这一周,为了赶方案,萧鸣基本过着美国时间。
每天中午起床,开始预习当天的排练场次做草案,排演结束后,挑灯夜战,属于她自己的工作时间才真正开始。
这样的生活作息萧鸣并不陌生。晚上夜深人静,思绪灵感活跃,是搞声音创作的最佳时间。经常是工作结束,天已大亮,直接拉起窗帘闷头睡一觉,到中午起床再吃饭。
在大学里交作业、接私活、帮导师干活,萧鸣都是这么过来的,因为见光少,运动少,作息不规律,萧鸣比一般女孩子都白,瘦,小。
她也曾在裴欢的鼓动下,在离学校不远的健身房办过卡,期望借助外力与自己不良的生活作息作斗争,但每每手头活一多,交稿时间一紧,几周或者最多一个月的努力立马被打回原形。
“差不多得了!改来改去永远不满意,哪里是个头!”
知道萧鸣对待专业自我要求太高,裴欢总这样劝她。
“艺术创作永远没有尽头。”萧鸣头都没抬。
凭借大学期间没有尽头的艺术创作带来的可观的报酬,萧鸣凑齐了自己中意的声音制作设备,搭建了一个顶尖的小型音频工作站,此刻已经占据了她不到四十平米单身公寓的一半。
明天是交稿的最后期限,萧鸣的声音设计方案已基本完成,在做最后的微调。她的目光直直盯着屏幕上的音轨,有点走神。
萧鸣虽然看人不准,但情商不低,教过她的老师用过最多的评价都是:悟性高。
通过这一周来在排练场里的观察,萧鸣悟到了几件挺有意思的事。
比如,马国华在整个话剧队都不怎么招人待见。他自己大概也知道,前后只来露过两次脸,每次待一会就走。
比如,话剧团的女演员有一个是一个,不爱扎堆抱团,倒是男演员们休息时间总聚在一起,站在排练场的门口抽烟、扯闲篇,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
比如,贺东阳是穆旻天的死党跟班,长了张娃娃脸,声音脆嘣嘣的,开口闭口总管穆旻天叫“师傅”,恨不能他那个“师傅”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端茶倒水,点烟递火,体贴备至。刘易是穆旻天的师哥,瘦高个,细长脸,穿着举止像个儒雅的教书先生。林海澄、严轩和孙佩京都是十二、三岁入团的娃娃学员,或许是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林海澄和严轩乍一看还有点像,都是浓眉大眼国字脸。
比如,包括赵兆在内,话剧团的中心似乎永远都是穆旻天,一帮人以他为首,每次来回来去呼啦啦站起来八、九个,行动一致听指挥的样子,看上去怪吓人的。
排练间隙,男演员们也喜欢和女演员开玩笑,逗得女演员们一个个前仰后合。
这些女演员,有几个是萧鸣颇为眼熟的,其中那个叫金秋的,萧鸣还曾经给她的戏做过后期。安澜是萧鸣最佩服的女演员,台词功力和气场一等一的强。还有个女演员名叫朱苓飞的,怀孕七、八个月了,每天晚上都会挺着大肚子来看他们排练,男演员们一见她进门,都会争先恐后地冲着她的肚子说:“叫爸爸!叫爸爸!”孩子的爸爸孙佩京就站在边上,这时会不甘示弱地摸着媳妇的肚子朝他们喊:“叫儿子!叫儿子!”
每每此时,萧鸣都会在不远处朝她们那片投去羡慕的眼光,羡慕她们多年在舞台上磨合出来的默契和情谊,互相之间递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她与他们的点头之交,一直持续到今天晚上排练结束后,贺东阳突然跑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她朝那个方向看去,一群人高马大的男演员里,居然没有一个女的,于是她下意识的拒绝了:“不去了,赶方案,谢谢!”
贺东阳倒也没有坚持,好像来邀请她只是出于礼貌和客套,见她直接回绝,说了声“那好吧,下次再约”便走了。
凌晨两点,萧鸣的大作终于宣告完成。
关灯倒下。她实在太困了,要睡一周来最奢侈的夜间的觉。
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黑暗中打开手机,萧鸣不自觉点进了话剧队的工作群。
工作群是她主动找赵兆要求加入的,当时只想找到穆旻天给他道个歉,谁知那个名叫“旻天”的设置了对方不允许通过群添加好友。
好吧,萧鸣想,天意如此,油点子事件就此翻篇吧。
后来的几天她实在太忙,便没再进过那个群,里面的信息成百条,她一条也没点开看过。
这会点进去补课,看到的多半是大家转发的链接,再往下翻,开始出现一堆类似“恭喜旻天”、“祝贺老穆”、“话剧团的骄傲”的回复。仔细看看,好像除了她,所有人已经都表示了祝贺。
萧鸣不觉蹙眉,找到了众人祝贺的源头,原来是贺东阳在今天早上八点发了个链接:宣传部公布了今年中华青年文化英才名单,入选的152人里,穆旻天的名字赫然在列。
八点?那时候萧鸣刚刚进入梦乡。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今晚排练结束了还要出去吃宵夜的原因?
萧鸣懊恼地掀起被子,把整个人都埋了进去,开始默默祈祷,穆旻天一定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为一个油点子,为了跟帖里独缺她一份的祝贺,为了今晚庆功聚餐她的拒绝。
当然,穆旻天当然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