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最后,琥竟然还让三个人挽着手,说什么要之后也一起玩,辛翳更有一种,他和儿子的智商被母女俩鄙视看低了的感觉……
等到入了夜,他本以为舒会去见商牟或者去找南河说体己话,谁能料到舒竟然换了一身雅正的衣裙,前来拜见了他。她双手搭在地上,指尖相碰,在桌案前的地毯上行礼,辛翳一下子也觉得她如此给他面子,他也不好去为难她。
更何况当时她退位的选择,是辛翳打心底佩服的。
舒倒是开门见山:“我以女子身份向您自荐,求一个官职。”
辛翳:“官职?”
舒:“我知晓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大君为天子之后,承天命,改分封,氏族下宗族联合的团体将再也不适合新的楚国,但各地宗族占据地方官职、甚至统领一县、一郡的大小官职上百年之久。大君改变用官制度,可以从任女子为官做起。女子为官,便是破坏了继承与祠庙的宗族制度,女户将分家,姓与氏将分离,血脉抱团就会进一步削弱,这是能够尽快打破宗族集团的最好的办法。”
辛翳微微挑眉:“这些事情我也心里有数,我之前就想到过,让女子也有领姓分宗的权力,不会动摇依靠男子劳动力的贫农家庭,因为他们要靠劳力决定家庭地位,女性很难分割家庭。而只会让拥有农奴与土地,根本不必务农的大宗族进入细化的分裂。”
前有秦璧可继承秦氏立宗设祠,若再有女子为官,官职的推介将不会变成宗族内理所应当的事,甚至也会导致为官的女子分裂宗族自立门户……
从夏商以来,天下几乎所有的势力与集团都以宗族和血缘为联络,宗族制度贯彻到了方方面面,这一个个小宗族就算不再拥有土地,但仍然像是楚朝下的一个个分封小国,以族规和血缘进行内部统治。
而辛翳要的是更大的权力,他想要瓦解天下上千个拥有私兵,占县为候的宗族,就可以用女人来当切割宗族的刀。
宗族作为不事生产的上层贵族,女性的母系交表婚姻关系,女性背后的氏族力量,包括自身的生育与血脉,都是唯一能发起这场礼崩乐坏的角色。
在还以举荐与继承制作为选官标准的如今,此举将引发多少宗族内部不论性别长幼的血斗,以及多少事关姓氏、血脉、子嗣的权力纷争。辛翳想要重用女人,更重要的是因为她们登上舞台,就是让严密的宗族体制崩坏,让王权更加集中的最好办法。
辛翳明白,她是想要做这个开头。
给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以地方高位看似不合适,但她的样貌与当年晋王身份的传言,却也足以让人打消疑虑不敢议论。以此下去,若地方官职有更多女性任职,地方族长的体系怕也会进一步崩坏,但前提是……有女人能斗得过宗族。
但可以尝试。
辛翳:“你想了这么多理由说服我,不如直接说你要去哪里。”
辛翳心里预想了答案。她怕是想要去曲沃附近任职为地方官,既能靠近母亲,又能照顾晋国百姓。
但舒却弓下身行礼道:“不,我想要去榆林、肤施一代。”
辛翳愣了。那里是旧日秦赵相交最靠西北的地方,如今虽然已经击退匈奴贵霜,成为了楚国的领地,但三年多的战争使那里几乎民不聊生,她却要去么?
辛翳垂了下眼睛:“那里民族混杂,民风剽悍,又多年风沙土地贫瘠,虽然对楚国来说,极其希望那里成为能够产粮铸铁之地,可你要知道去那里当官,可不是容易的事儿。你要是不带兵过去,怕是三个月就被杀,就算带了兵去,我怕你不到半年就要跑回来了。”
舒:“我带过晋国,也想带带更差的地方。你若是信任我,就请让我去。我愿意成那里的父母官,也做蓝田君出征的后援。”
辛翳伸手轻敲了敲凭几的扶手。
舒与秦晋很多人都有旧日的密切联系,送她过去,或许也会让她势力再度逐渐膨胀。
可如果不让她去,辛翳也确实想不出来谁有能耐连榆林肤施都治理好。
辛翳转眼道:“一旦女子为地方官的律令一出,我首先要做的就是限制官员之间的通婚。也就是说,我不论你与我那傻兄弟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或他在官一天,你们都不会有可能。”
舒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觉得这不算什么威胁。
辛翳本来还觉得是这女人铁石心肠,压根不把商牟放在心上。
但转念一想,商牟也是这样的性子,他大概也会爽利的同意。就算到他身上,如果不能成婚,但是也能相守的话,他并不会觉得有多么遗憾。
辛翳往后仰了仰:“你要什么职务。”
舒:“郡守。我听闻大君设三十六郡,榆林肤施属上郡。日后若是一步步击退匈奴贵霜,将赵长城以北地域也纳入大楚,那我还会申请北调。”
辛翳:“晋国当年弱小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上郡的大小。好,我应你,但你不许用淳氏,且以姬姓为称,再取字,王后将不会与你有任何血缘与法理的联系。若你为郡守,触犯律例,官场不慎,你也不会有什么例外,该受刑挨罚便照旧。你可应?”
舒仰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低下头去:“臣应下。”
辛翳想了想,又道:“但律例与告书还需时日,你怕是要等一等。你留在宫中,待些时日吧。”
舒倒觉得有些奇妙了。辛翳跟她两看生厌,竟然会留她在宫中,而不是让她早点滚?
辛翳起身抬袖走出主宫去,行过一处回廊,往居室去,就看到院落下头有一人站着。他没好气道:“你谢谢我吧。能留她半个月的。而且她去的是榆林,你日后出征也不会离她太远。”
商牟松了口气,道:“要我怎么谢你。”
辛翳哼哼笑了两声:“你把她缠紧一点,别让她老来找先生就行。”
商牟:“不是吧,你这都成婚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难不成你还想再要俩孩子?”
辛翳狂摇头:“算了吧,我真求求你别胡说八道,这两个孩子缠的我都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抱着她睡了。最近这俩孩子玩的比较好,不太粘着我们了,就别再让那个舒也蹦跶出来了。滚滚滚,我都让景斯给你打扫居室了,你要想留下就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