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娘看着低眉垂眼的,心里却有主意,“这名字是我爹取的,要少爷不想要,请少爷重新取一个就是。” 傅云珠也就顺口问一问,听出人不想换,就道:“那还是叫三娘吧。” 又带梅三娘跟着她一道出门,先买了驱虫的药,再去买了三套布衣和两床被子。 牙行做买卖,把不爱好卫生的丫头洗干净除虫是必经程序,不然凭什么赚翻出一倍的价钱。 可即便如此,傅云珠还是要梅三娘重新处理一遍才让人放心,就跳蚤那玩意儿,又小又灵活,要藏在哪个衣角缝里没被发现也正常。 除此之外还吩咐她,“我这的规矩,在夏天,澡是要一天洗一回的,冬天再冷,那也得三天一回。” 还有洗菜做饭时要注意的一些事项,一一吩咐下来,都让梅三娘长了好大一波见识。 至于睡的地方,既然是伺候张氏的,自然是睡在张氏的屋子里,也好夜里给张氏掌灯。 梅三娘听得点头,又问城里菜去哪里买,家里人的口味。 等着侯亮回来,瞧了瞧新买的丫鬟,一撇嘴,“也太瘦了。” 瘦了就怕不能干活,到时候还要他搭手,不就等于白买来的,现今小户人家的仆从,一个月也得有三百钱月银。 傅云珠就当没听见那话,指着梅三娘跟他讲,“你叫她三娘就成,以后家里洗衣服煮饭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做,你娘熬药也交给她。” 占着人家便宜,小猴子也不好多说了,有个丫鬟照应他娘,总比他自己要方便得多。 回头又给张氏分派了任务,“娘每天没事儿,让她把菜切好,教教她怎么做菜,缝补衣服也学一学。” 除此之外又让梅三娘锻炼身体,“早上熬粥就好,煮好了先跟我一道上街跑两圈把中午下午吃的菜买回来。” 侯亮在旁边插嘴,“我也跟着跑。” 傅云珠点头,先就这样了,她男扮女装半点不用别人伺候,其实梅三娘的活儿也不算重。 倒是方氏没过几日瞧着傅云珠在看书,凑上前来说话,“不知小少爷看的是什么书?” 傅云珠嗯了一声没打算搭理人,她看书之时为求专心致志,素来恼人打扰。 方氏好似没看懂傅云珠的脸色,又道:“我家小子以前读过两年书,也识得几个字。” 这话就有意思了,傅云珠抬起头来,“方姨是想要我教侯亮读书?” 方氏红了脸,“就随便教一教,能懂些道理,走好正路就成。要小少爷没空,就当妾这话没说过吧!” 要说读书考试,如今侯家也没这个底子了,自己儿子也没那个耐心,相比起那读书人的光亮前程,方氏唯一的心愿也莫过于别让孩子走了歪路。 傅云珠就顺口问了下侯亮的学习进度,得知才两年也学不深,就认得字不是个瞎子而已。 不过侯家还要靠侯亮来找钱,读书也没那么容易。 傅云珠便说了,“要会识字也不用多教,在外面久了总会明白字里行间之意。侯亮每天天不亮出门,天快黑了才回来,要读书就得到夜里去。不说煤油钱不低,就劳累了一天,夜里再熬夜,伤了眼伤了身体,方姨你就该哭了。” 方氏听得忍不住流泪,“然又能如何呢,我是活不了多久了,可阿亮的路还长,总想着在闭眼前能给他找个稳当的营生才好,不然以后如何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到时候我如何有脸面去见他爹。” 做生意的事情方氏是不敢想了,要读书科举她家也没那个实力,想来想去稳妥路子就是读些书,明白些道理,等着及冠之后能当个衙门里的抄书匠就好。 衙门里做事,再不赚钱,也能有些灰色收入,这且不说,就是在娶妻上,好歹也能在偏僻一些的乡间里去聘一个地主家女儿,舍得带上一笔嫁妆,最好是十来二十亩田地,以后子孙也有个进项。 等着子孙再读书,家里有了条件,有了银子能寻个好些的书院教导,能中秀才举人的可能便要大一些。 谁让这世道,万般还是读书高。 说起来都是一片慈母之心,傅云珠道:“方姨不用担心,我见侯亮聪明着,他要有心来学,会亲自找我开口的。” 侯亮自个儿的意思,是想跟着她习武,想长大了进镖局当镖师,读书这个愿望,怕侯亮得伤他娘的心了。 这话拒得委婉,也留有一分余地,方氏便只能见好就收。 倒是梅三娘干完活儿也凑了上来,“小少爷有空能教我识一识我名儿不?就三字!也废不了小少爷多一会儿。” 傅云珠之所以选梅三娘,便是知道这人是不服输的人,拿着找忠心的条件来框,也框不着她,因此连契约都只签了十年,她看中的是好用。 梅三娘想识字,傅云珠也没拒绝,“好啊。等着小猴子回来,让他给你们俩弄两个沙盘,每天学三个到五个字。” 梅三娘忙道谢,等着侯亮回来,十分嘴甜的上前问候,顺便接过他手里提的鱼,“亮子哥回来啦?今日可累不?” 家里有个小仆人,就算不是自己请的,侯亮也还是有些窃喜,摆了摆谱道:“还成。今日家里如何了?” 梅三娘就把今日在家里做的事情说了一边,最后才说到识字的事情。 侯亮听到要识字,就跟傅云珠道:“云哥,我不用的,我读过两年书,少说认识好几百字!” 家里条件本就不好,那时候方氏都靠着转卖当年丈夫送自己的定情信物才供得两年,侯亮心里明白,读书时候就极为认真。 只是读书也要看天赋,侯亮为人处世极为机灵,就是在读书上还不够好。说起来他成绩还算是中上,但还不到能拿到书院的奖励的程度,没有家族扶持,就只能从书院里退学。 识得几百字这是真的,就是那些个字的含义,他都厚着脸皮去寻先生同窗及书舍掌柜的问过。 可要别的也没了,他自退学后就忙着给外地来扬州的客人引路,攒钱给他娘看病、养家,哪还有深入学习的机会。 傅云珠自己也都靠初中高中那点底子,后代人猜得准不准还另说,毕竟这个古代跟着她穿越前的现代没半毛钱关系,她就想着学点律法好歹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能教侯亮的也只有这个了,说不得最后还得一起学习呢。 毕竟,作为现代人,在古代她也算是半个文盲了。 侯亮听闻是学习律法,倒是有了些兴致,如他娘方氏说想,他自己也有点那个心思,想着要律法学得好,要哪天运气来了,考个吏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在此之前,傅云珠先给他安排了任务,“你先从三字经开始教三娘,好把以前学过的捡起来,等复习一遍后就开始跟我背律法条文。” 侯亮听得瞪眼,“背?” 傅云珠看他,坦然道:“不然呢?听说考吏考的都是原文,你不背一句话只差那么一个字就算是错。” 侯亮脸色痛苦,“我就抄个文书就差不多了,就衙门外和城门里头那个布榜上贴的纸那个。” 能贴在那的,基本只要求字写得好,一般都是剿贼文书一类,也有税赋什么的。 傅云珠想起路过衙门边上看见的贴榜,又想起一件事来,“那个不是要学画人像?” 剿匪剿贼一类的,一张纸中间是人头像,左边是人名,口音、年纪大小及籍贯,右边就是这个人的特征,人头下面是赏银。 想来正规性公文也没多少,这种带画像的更多一些。 侯亮顿时苦了脸,也是他没找人学的原因,“这个得找师傅学,学费可不低。” 就是现代分工细了,招收公务员招得多,每人长期负责一两专业对口的就行,在古代就没这么好的事儿了,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画像这个,别看上面画得丑不如现代照片有辨识度,可人家特征画得凸出,你仔细看过一回,真遇到了说不得就一眼能把人认出来。 人家不在形而在神,不是一般人能画得来的,还非得有点画画的底子之后,再交钱给衙门里专门的画师去学,学费不比书院里便宜多少。 衙门里的画师,顺带着就把写这种公开张贴的文书给包揽了,然后再丢给徒弟去做,徒弟还得感激不已。 傅云珠听着侯亮把其中关窍说明,听得摇头,画画这个技能要学倒是不难,和读书一样难在持之以恒。 侯亮打着的主意说不得就是想要先给人当徒弟,然后再跟着师傅学画人像,只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估计这徒弟得等到人家老师退休之后才有机会出师了。 “你还是跟着我学律法吧。”傅云珠最后叹气。 侯亮撇嘴,“小少爷你又不能留多久,我能学多久啊。” 傅云珠直接搬出了方氏,“能学多久学多久呗。反正是你娘来求的,学不学随你。” 侯亮是个孝顺的,便不再排斥,“那小少爷说的沙盘要多大?” 傅云珠跟他比划了一个现代小黑板大小的沙盘,“再买十斤沙来,字也要练好,等着练差不多了,再用毛笔蘸水在纸上写,写完晾干再写。” 在扬州前后生活十日,没有个进项,开销算起来并不低,傅云珠虽然没打算委屈自己,但在没找到赚钱的门路之前,也开始想要开源节流了。 更别说,这还不是自己跟张氏要花钱,她就是做好事儿,也没想被人当傻白甜等着以后被人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