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集后面那院落,在最初几日还是饿死了好些个老弱病残。
前些日子县衙的人还会在天擦亮时偷摸着去检查一二,死去的尸体直接都丢到县城外的乱葬岗了,到了后头连去都不去了。能坚持到派人去施粥的都活了下来,可多是吓破了胆,在昨日县衙放开了圈禁后,许多人都是躲着避着不太敢出来。
而在最后一日,也便是昨日下午,县衙再度来了人,正好与施粥的人前后脚的事情。幸亏那负责的张三米铺大儿刚随商队出门,归期未定。
不过刘勇猜测,虽县衙里找不到那米铺的大儿子,但是他进出张三米铺的时候还是有人看到的,倘若负责的皂役谨慎些,或许能发现这件事的源头在于虞玓。
小郎君倒是不在乎,便是何县令知道了也不会有事,又或者说,虞玓正是要让他知道。
特地要让刘勇去寻张三米铺,是因为虞玓在遇到大猫那日进县城买笔墨纸砚并粮食等时,曾听到买米的那张三米铺中店家与儿子的对话。当是时在他家米铺买米的虞玓听了一耳朵张家大儿要出门做生意的事情,归期不定,少说得有大半年。
这个时间差恰恰是虞玓所需要的。
陆公必定会知道这件事,哪怕他不知道,虞玓也会让他知道。何县令真以为什么都能瞒得过陆公的眼?
那陆公,可不是省油的灯。
吃酒地方的大堂向来是最混乱的,陆公手底下那些人跟着吃喝玩乐的好些天,何县令如何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借此探听了消息?
谁……与谁曾接触过?
而但凡陆公知道此事,送信的人寻不着,可找到施粥的人却是极为简单。
一则孝廉,二则施粥,虞玓在陆公面前已经挂了名。哪怕何县令想要对虞玓做些什么,也要考虑当他下手时,是否能保证能彻底封住所有的消息……
这样的伎俩对旁的人或许无用,或许猜忌陆公何必为一小儿出头,可对事事谨慎不愿出头的何县令来说,却当真是宝刀利器。
说到底他怕的不是他弄不死虞玓,怕的是之后会引来陆公的猜忌不喜。要知他也这四年一任的任期也快到了,要是得罪了上官,便当真难以延续了。
故而小郎君掐准了何县令的脉络,分明仅仅是在这环环相扣中推了小小的一步,却足以阻止何县令的种种行为。
饭后,虞玓借着月光与灯笼走到虞宅的门口,在那里站了半晌才慢慢绕着墙角走了走,继而立于墙壁之下抬头看着一株出墙来的树苗,在淡淡的月光下,那就好像是悬挂着弯月。
虞宅周围的街道向来安静,没多少人来往。顺着树枝往下,虞玓借着月色看到了墙根生长的野草,他蹲下来看着这些郁郁葱葱的野草,伸手拨弄开这长满墙角的野草堆。
在野草堆后,虞宅墙角内凹出一个小小的洞穴。
虞玓摸出来一个冰凉的小圆桶。
这里算是虞玓年幼时的一处秘密,把东西藏在这里近乎无人能发现,也不会有人去管一个小童的稚嫩行为。是以这圆桶鲁班锁就这么被虞玓藏在随处可见的地方,却无人发现。
虞玓握着鲁班锁回了书房,然后他在书房的大柜子里找了找,翻出来一个带锁的小匣子。
旁边的荷包则是有着好些不同的钥匙,虞玓从荷包里取出一把打开了匣子,里面满满当当放了一整个匣子的金条。
匣子虽小,算起来至少放了八根。
虞玓想了想,复又取出来一个更小些的匣子,里面就有些清脆的响声。
里面都是散的铜钱,约莫有数千枚,并着些许碎银。
虞玓把两个匣子并屋中一些物品的账本都取了出来,然后捧着它们出来。正巧白霜给虞玓端来热茶,他便把这些东西交给了白霜,说着:“白霜姐姐,这是家中的现银,那些金条你取出来两根变换成铜钱使唤,余下的同账本一块交给你。每日嫂子的钱财支出来同你要,你只管钱,她负责买。刘嫂子的月钱与老刘是一样,每月五百钱,姐姐八百钱。”
这样的工钱比之外面要丰厚得多。
虞玓未到成男,实有永业田二十亩,并口分田二十亩,至于父母的那份在他们去世后都归还了。除了必要栽种的树苗外,其余的那些亩地往常也有雇佣着破落农户在做活,这三年的收租全捐出去了。
眼下虞玓要读书,那部分的收息也能弥补家用。
老刘和刘嫂最初是部曲和客女①,而白霜是从小就被卖给虞家,只徐娘子不做买卖,权当是雇佣婢子,直接去官府消掉了奴籍。后来徐娘子把家中所有的部曲和客女全部都放免,与白霜一道只做雇佣,待遇照旧。这也便是虞玓家中曾经雇佣过的奴仆皆对虞家感恩戴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