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
欧式装修风格的客厅里,额上缠着雪白绷带的少年垂下眼,双手环在身前,紧紧抱着画板,没有过分激烈的言辞,但抗拒的姿态摆了十成十。
仿佛眼前的不是生养自己的母亲,而是需要防备的敌人。
穿着得体妆容精致的妇人怔了怔,脸上的笑意淡去,半晌后整理好情绪,耐心地劝解自己向来腼腆懂事的儿子:“为什么?小泉,这是难得的机会,如果相处得好,那你们……”
“那你们就可以像卖掉姐姐一样,把我也卖掉了是吗?”名叫泉的少年猛地打断母亲的言语,脸上带着幼兽被父母抛弃后艰难挣扎的受伤表情,向从未忤逆过的母亲崩溃嘶吼:“在你们眼里,姐姐和我到底算什么?换取利益的工具吗?!”
仿佛是压抑了许久的洪水终于决堤,少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滴滴答答地落下。他抬手胡乱地擦了擦,以免打湿自己心爱的画板。
妇人的睫毛颤了颤,脸色变得苍白。她端起杯子抿了口已经凉了的花茶,掩住自己微抖的红唇,兀自镇定心绪。客厅里弥漫着难言的压抑气氛,站在角落里的女仆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卷入这即将爆发的战火之中。
“让我去吧。”
眼看着妇人已经平静下来准备发难,一直隐在二楼观望的周周笑着出声打断。她像只洁白的蝴蝶轻盈地飞落,如果忽略绑着绷带吊起的手臂,当真是美丽极了。
“既然对方打算扮成男孩儿去男校上学,我去比小泉去合适。”周周单手摁下了要弹起来反对的弟弟,笑着和惊讶的母亲商量,“妈妈又不是真的想‘卖掉’小泉,让我去的话更有诚意不是吗?”
说是聊得来的朋友,可对方到来前就准备好了一应茶点、对方离开后又迫不及待“执行任务”,想来这位母亲也了解自己的从属地位,不至于昏头到想凭借小小的看顾之情夺走对方的掌上明珠。
围观并参与了一场闲适又束缚的下午茶后,周周想,不愧是帝国出品,即便是乙女游戏,阶级性也很强呢。
“这怎么可以?”妇人回过神来,重重地放下茶杯,拧着眉训斥道:“你一个女孩子,到全是异性的学校……”
“别人这么做是烂漫可爱,姐姐这么做就是不知羞耻了对吗!”还不等周周有任何反应,泉弟弟已经忍无可忍地弹起来,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将她拦在身后,红着眼向母亲怒吼!
“不、我不是……”
“你就是!”
泉失望地看着难得局促的母亲,眼里的泪已经干了。直面儿子的妇人甚至能寻到他眼底不小心泄露的恨意,她下意识捂住心口,试图抚平突然泛起的抽痛。
“你就是。”
泉回身环住周周,小心扶起她被绷带吊起的手臂,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如果不是出了车祸,姐姐现在已经被你塞给大她十岁的老男人,等到毕业就要嫁人,一辈子都被可恨的‘联姻’毁掉了。”
“你就是会为了利益卖儿鬻女。”
“你和爸爸都是。”
“你们都是坏人。”
从来都温和腼腆的少年突然变得仇恨、执拗、歇斯底里,外人用陌生的眼光看他,被他仇恨的母亲沉默不语,立在他身前的周周胳膊还在他手里,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颤意——像雨夜里无家可归的毛孩子,靠发抖驱散身上的寒气。
“不是哦。”
周周叹气,解开绷带挥了挥包起来的右手,在泉弟弟惊愕的眼神中揉揉他的头发,用力回抱他传给他温度。
“周周,泉泉(全全),一生周全。小泉,我们在爱里。”
被抱紧的少年睁大了眼睛,而沙发上的母亲愣了愣后红着眼捂住了嘴。
……
游戏里周周正在解决身份问题,顺便调解家庭矛盾;游戏外大厅里一片狼藉,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沉默着打扫,气氛一片压抑。
“异方军越来越活跃了,居然摸来了科学院,还能精准掌握项目开始的时间。”
即便是穿着寡淡的白大褂,科学院现任院长大人仍旧艳光四射、气势凌人。她眯着眼环顾损失惨重的设备、仪器,目光最后落在一片雪花的大屏幕上。
“老方,揪出内奸的事情交给我,恢复监测的事情交给你。十天内重新取得游戏监控权限、半月内重新连接中央智脑,能做到吗?”
混战中受到波及的胖博士捂着腰,一半的眼镜裂成蛛网,花白的胡子打了卷,似乎是被烫焦了。
“我尽量。”
胖博士咬咬牙,看向大厅中央的三台游戏舱,其中一台已经毁了,另外两台流动着着代表运行的蓝光,连接向缺了一角的中央操作台。
“这丫头怎么这么心急,别人都没进去,就她进去了!”
一旦游戏成功启动,为了保护玩家的人身安全,游戏舱自动上锁,在中央控制台失去部分操控功能的情况下,谁也打不开。
天知道看到敌人入侵后迅速中止游戏进程、但还是慢了一步被周周接入了游戏后,胖博士的脸都黑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隐秘的担忧——这是帝国的项目,如果损失大于收获,必定是要停止进程的,而已经进入全息世界的周周究竟会受到怎样的伤害,谁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