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卡斯特嘉兰诺德。
这是兰卡斯特的全名。
在他的成为圣使之前 他的名字叫兰多。
数百年前 嘉兰诺德精灵还没有来到密语森林的时候,他们的家园在北方,如今已经被冰雪覆盖的地方。
那时候几乎每个精灵都拥有兰卡斯特一般的神奇能力。
但是数百年前那场灾难,在覆灭了斯图亚特和矮人王国的同时,也降临了同样位于北方的嘉兰诺德。
被迫带着生命树离开家园的嘉兰诺德从此便慢慢失去了力量。
时至今日,他们除了一些与生俱来的和植物的亲近感之外,和人类已经没有太大分别了。
至于兰多,是个例外。
他是唯一一个还能与生命树沟通的精灵,也是唯一一个被已经近乎油尽灯枯的生命树赋予他们祖先那种力量的精灵。
十一岁之前,在兰多还没有成为兰卡斯特的时候 他有几个朋友。
十一岁以后 他便不再是兰多了。
他住进了那座白色的塔,也从此失去了朋友。
兰卡斯特这个名字对他来说 更像是一种压力 一种束缚。
他为此失去了他的少年时光,从此只与自己的影子为伴。
乔一在听兰多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正坐在高高生命树上 他们上次来过的那个小木屋。
鲜花和红酒跟上次一样香甜。
乔一坐在蒲团上 看着下方的歌舞欢腾和人声喧嚣 年轻的新祭司正在祭坛上跳着祭祀之舞。
而那一切都跟这里没什么关系。
这里只有夜间的微风和被月光分割的婆娑树影 连下面的喧闹,都模糊得像是远处雾蒙蒙的灯火。
乔一咬着巧克力枕着手臂仰面躺下,伸出手 一束从树影之间逃脱的月光便穿过的手指的缝隙。
“后来呢?”乔一问道。
兰多坐在乔一身边,捉住了乔一那只乱晃的手:
“后来,就没有人再来找我了。那些人总会揪着他们孩子的耳朵,告诉他们不许对圣使大人不敬!不准去打扰圣使大人!”
“那你呢?”
兰多捏着乔一的手指尖,目光转向夜空:“每天就住在塔里练习魔法,学习礼仪,无聊的时候跟生命树说说话聊聊天。”
正说着,一束藤蔓便从树上探了下来,亲昵地蹭着兰多的侧脸。
“不要闹”兰多偏开头,手指勾住藤蔓,眼睛弯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嗯?嗯,我也这么觉得。”
乔一看着那一簇藤蔓,感觉有些新奇。
他伸出了手,那藤蔓便缠绕上了乔一的手腕。
“它刚刚说了什么?”
乔一摸着藤蔓上的叶子问道。
“它说……”兰多转身看着乔一:“它喜欢你。”
嗯,被一棵树说喜欢?
乔一笑起来:“看起来我人缘……树缘不错?”
说起来,叶子应该也算是树?
他坐起来望着夜空中倒悬着的银河,目光追着一枚流星留下的轨迹划过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在想家吗?”兰多突然问道。
“想家?”
乔一忽然回过神来。
“对啊,在想家。”
下面的祭坛传来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乔一听到老祭司的声音:
“请祭司为月神的子民赐福”
他朝那边看过去。
年轻的祭司站在祭坛中央,高举起镶嵌着宝石的木杖,闭起眼睛低声吟唱。
乔一有些好奇,对已经失去了能力的他们来说,这种赐福只是一种象征,还是确有其事。
然后他身边的兰多动了。
只见他站起身来绕到木屋后面,将手掌附着在了木屋背靠着的树干上。
古老而晦涩的精灵语从形状漂亮的唇间流出,乔一看到这个精灵真的开始发光。
像是将天边那一轮明月的光华都吸引到了身上,整个人沐浴在了一片柔和的光辉里,恍若天人。
沙沙沙……
沙沙沙……
头顶的枝叶轻微地抖动起来。
直到“翁”地一声几乎听不到的轻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连吵闹不休虫鸣声都缄默起来。
莹莹的白光从生命树上逸散,轻飘飘地朝着下方俯首的精灵们落下去。
一瞬间,仿佛灵魂都得到了洗涤,乔一只觉得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一扫而空,只剩下淡淡的安宁。
兰多转过身,风牵起他的衣角,白色的轻薄衣服上像是有星辰闪烁。
乔一看着靠在那里,沐浴着光辉惊艳地像是一个梦一般的兰多,张了张嘴。
“嘘”
兰多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微微弯起来的眼眸比他身后的星河还要灿烂。
他一步步走近乔一,抚上乔一的侧脸。
乔一看着近在咫尺的兰多,心头的那只白兔欢快地蹦哒起来。
额头上传来一点温热的湿意,有银色的光辉一闪而过,在乔一光洁的额头上织成了一片银色的叶脉纹路,又迅速沉没进了皮肤里。
兰多湛蓝色的眼睛望进乔一的眼眸里,额头相抵:
“这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赐福。”
砰
像是有一朵烟花在乔一的心头炸开了,漫天星河都失了颜色。
乔一看着面前渐渐消散去的字符,喉结滚了滚,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最终却只凝聚在了一个拥抱和一句“谢谢”里。
生命树逸散出来的萤火还在继续,星星点点地绕着兰多和乔一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