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儿知道这事,晓得江朔北那点地位之后,便态度大变,几次暗示碧湖可以常去和江朔北联络感情。 她自然觉得是江朔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不知江朔北这时候还真是存着一份当兄长的心。但不管是为了什么,自从在纯妃身上受了气,被打了脸面之后,宋玉儿较之以往,便变了许多。 碧湖却并不想让宋玉儿和江朔北真的扯上利益关系,这些日子,她干脆安心养伤,压根没出过门。 她那条帕子给了江朔北,今日闲得发慌,便拿了筐子,小心的坐在软凳上,裁剪了一块布料,手脚麻利的绣了起来。 很快做好了一条帕子,她想着这天气快要凉了,江朔北给皇上守门,那外边寒风里站着,他腿疾估摸着还没长全好呢,给冻着骨头了,岂不是白费了她前些日子的心思。 便又挑挑拣拣的,要做一对护膝。 “碧湖姑娘!”有人小声的喊她。 碧湖抬头,她坐在玉蝶轩的院子里,宋玉儿正在午憩,她算是给她守门。 深秋中午的阳光暖洋洋的,门外探头探脑的小太监不过看着才十岁出头的样子,碧湖抿唇笑,起身慢慢走过去。 “怎的,你有事?”她也小声问。 小太监挠了挠头,将手上提着的盒子塞给她,“碧湖姑娘,这是江公公让小的给您的,说是让您一定得用了,否则便要您好看。” 碧湖一瘪嘴,瞧瞧,给人送东西还说这种话,就这,也得是她善解人意,晓得他好,不然他就招恨去吧! 接过了盒子,碧湖顿了顿,眼神含蓄,“那他,最近如何?” 小太监眼神一下亮了,看得出来是真的挺喜欢江朔北的,“咱们江公公可厉害了,最近听说他还得了皇上的夸奖呢,皇上赏了他一颗辽化丸,乖乖,这可是番邦进贡的好药,贵人们才有资格用的呢!” 碧湖揉了揉他的脑袋,“现在咱们江公公也能用了不是。”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两颗银瓜子,拿了一包宋玉儿赏的点心递给了小太监,“这给你,拿去吃。” 小太监是个底层宫人,这样的糕点他很少吃到,又是个孩子,顿时克制不住的咽起了口水,接过糕点,笑呵呵的,“谢谢碧湖姐姐。” “不过银子我不能要,您是江公公的妹子,咱可不能收你的钱。” 说完,他抱着糕点跑远了,碧湖诶了一声,见人没了影儿,也便慢慢走回来坐着了。 她看着手上的盒子,普普通通的模样,四四方方的,也不知是个什么。 打开一看,是一颗褐色丸子,她愣了愣,捏起来看,鼻尖嗅到一阵清香,想到什么,她一下握紧了手心,辽化丸? 这人真是,碧湖忍不住唇角飞翘起来,眼眸神采飞扬的,看左右无人,又拿起盒底的字条。 “此物有益伤势恢复,见之即服,勿要拖沓。” 含笑将字条放进了盒子,是他的字,江朔北是个很喜欢学习的人,即便在宫里做奴才,他也时刻找机会学习,不过就是一直没有机会练字,这字丑的很。 碧湖也认字会写,不同的是,碧湖以往捡了宋玉儿的废的纸张练习,那字写的却是不错的。 刑厂分为司刑总管和司审总管,上头又有一个大总管,就是刑厂厂公。 后来江朔北做了厂公,下苦心练字,这才有一笔好字的。这世上,知道江朔北这丑字的,如今,想来也只有她了。 只是这药太过贵重,说不得往后有大用的,碧湖想了想,还是将之小心的藏了起来。 时间渐渐推移,江朔北并没有时常派人来找她,碧湖也气定神闲,宋玉儿见这番情境,想那些奴才也是见她如今渐渐不得皇上欢心了,所以便变了脸面了吧,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气闷。 碧湖那护膝都做好了一段时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只这日,宋玉儿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皇上,暗自垂泪了两天,决心要将皇上的心再次拢过来。 “碧湖,你去司膳房,要些银耳莲子霜糖来,本宫要亲自给皇上下厨。”宋玉儿看着镜子里的美人,这些日子脸色都憔悴不少。 “是。”碧湖应了声,将手头的事交给碧玉,这边回了房间,拿了做好的护膝并多赶制的暖手,准备顺道给江朔北送去。 如今已经是初冬了,京城早就冻起来了,碧湖本打算先办了差事,回头再绕远去刑厂一趟呢。 谁知就在司膳房门口遇见了江朔北,彼时他正挽着袖子在和面,看的碧湖目瞪口呆。 江朔北倒是平静,让她上一边等着,他手脚麻利的做好面条下锅,这才擦着手走向碧湖。 “来这做什么?”他面色冷清。 “贵人要些银耳莲子,我便来取。”碧湖见他便忍不住笑,目光亮晶晶的,江朔北无端的便颇有些不快。 “收起那双眼睛,太亮了,容易招事。” 碧湖取出自己做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我做的护膝,顺带做了双暖手。还有……” 她顿了顿,“我这眼神又不看旁人,只是看你啊。” 江朔北大方拿了东西,闻言一顿,眼眸抬起来,有些莫名,要是正常人,便定是想歪了,不过江朔北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只是觉得这小丫头胆子肥。 “你休得和我抬杠,我说的话,你多听着就是。”他直接道,眼见着脸色又阴沉下去,“还有,我是个这样的人,你也不要觉得就没有顾忌,姑娘家最重要的是言行,旁人看错了你岂不是很不好?” 碧湖不高兴,一下越过他,顺带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径直进了司膳房,“刘公公,我家贵人想要些银耳莲子并霜糖,吩咐奴婢来的,劳烦了。” 江朔北见她又耍起脾气来,面上没表示,心内却是无奈,见她拿了东西就要走,急忙开口:“等着。” 碧湖抱着盒子,瞧他一眼,乖乖等着了。 江朔北捞了面条,放了一大勺专门炒制的肉酱,想了想,又捞了两个鸡蛋,端着放在了边角的小桌上,回身见她没动,眉头攒的死紧, “还不过来。” 碧湖唇角要笑不笑的,蹬蹬蹬的过来了,自觉的很,坐在了面碗那边,抬手,“食箸呢?” 江朔北拿了筷子和勺子,给她放在手上。飞了一眼站着的人,碧湖捞了捞面,“这么多,我可吃不完,你当猪养呢?” 江朔北皱眉,这丫头太自来熟了。 “这么点怎么吃不完,你都十三了,还这般瘦小,吃!” 碧湖嘟嘟嘴,乖乖吃起面来,熟悉的味道,她一下顿住手上的动作,忍了忍眼眶的红,“哥哥,你做的面这么好吃啊?” 她又吃一口,舔了舔嘴唇,江朔北坐到她旁边,冷着脸道:“不然陛下也不会专想着这口了。” “咳咳……”碧湖咽下面条,“什、什么?我吃了……”她放低了声音,“吃了陛下的面?” 江朔北眼神闪过了一点笑意,见她咳得厉害,点了点勺子,“喝点汤。” “不然我一个守门太监,怎么得了陛下的赏?前些日子陛下身体不适,胃口不振,火气大,同当差的好几个都被打的厉害,拖下去养着。没人敢给陛下送膳食,大太监就贬了我去,我做了道酸辣汤端了上去,陛下喝了觉得好,这才有了些胃口。这些日子,陛下的吃食一直是我做的。” 碧湖捞了面吃,小声道:“陛下真奇怪,这么多山珍海味呢,酸辣汤比这好?” 江朔北翘起唇角,摇了摇头,“陛下这不过是小毛病,连药都不必吃。只是那些太医能怎么办?说陛下没病,那不是说陛下自己说谎?说有病吧,可这又不是大毛病,就只能开些山楂之类的做药,陛下最不喜欢那光溜溜酸的要命的。吃又吃不好,可不是成日里有火气。” “这酸辣汤当然算不了什么,可陛下没吃过啊,司膳房出来的东西,贵人们吃的,都是味道淡的,太酸不行,太辣不行。陛下吃食更是要注意的,一个不慎,做了不喜欢的口味,这不是惹祸上身?我只不过是见躲不过去,便自行赌了一把。” 碧湖难得见他这么多话,到底还是十七岁的少年,眉目间暗藏了一点儿小得意和欢喜。 “哥哥真是厉害。”她夸道。 “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啊?”她随口问。 “一个老太监,前年死了。” 江朔北面色微暗,他当初是个烧火的,其实一直也满足这样,有口饱饭吃,没有那么多主子事,同当差的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也就没让他掌勺了,渐渐地,就来了这烧火,他老了,有时候就做不好。江朔北便也顺手帮他了几回,那人就将手艺传给他了。 两人藏在小角落里,缩在一块嘀嘀咕咕的,碧湖心里欢喜的很,眉眼都带着亮。 江朔北又恢复冷漠,皱着眉,“快吃,吃完了就走。” 碧湖抱怨:“我都说了我吃不了,你看看,现在剩这么多,我也吃不下了啊。” 江朔北瞪她,她也不怕,两人就这么杵着。 见时辰快到晚膳了,他也不和她计较了,挥挥手,“快回去吧。” 一边拿过她的碗筷,埋头开吃了。 碧湖抱着盒子,呆住了看他。 在很久之后的曾经,她刚到江朔北身边,那时候实在说不上欢喜,和他待在一个桌子上吃饭都觉得难熬。 他冷着脸逼她吃,那时候她都不知道,这是他亲手做的。 每次他盛了满满一碗给她,她剩下的,他都会毫不嫌弃的解决。 但也仅限于此了,他们没有像如今这样,他不会跟她说陛下,说他怎么做的,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这样的神色来。 前所未有的后悔漫上心头,碧湖想,她曾经多傻啊,将这样好的人,狠心推开那么远,他下了牢狱,她都没去看他一眼。 或许他也是有怨的?应当是的,江厂公一向记仇又小气,她不识好歹,他应当怨她。 可他还是选择了那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