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不话?”见她发怔,他焦急地问,晃动她的手势加力。
她眼里划过一丝冷冽的自嘲,很快眼神变得清醒,淡淡道:“这位名医行踪不定,急切间也找不到他。江湖上常有人上碧霄宫,我会为你打听,一旦有那名医的下落,我立刻派人联络你。”
脸上浮起失望之情,易羽顿了一顿,才叹息着:“如此,三弟至少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此事,还望宫主费心。宫主的事,羽也必将放在心上。”
春水绿浅,垂柳金嫩,湖上鸥白如玉,树间莺啼似珠。
高瘦的男子,穿着高级禁卫军官统一的紧身玄袍,沿着濯龙池疾校忽然间,他蓦地站住,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苍白瘦削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望着的方向,正走来一个褒衣博带的修长人影。那人穿着坦胸露乳的月白褒衣,露出玉石般平滑白皙的胸膛,束着修长宽幅的洁白衣带,随风飘飘扬扬。
整个宫里,也只有他会做这样风流倜傥的装扮。
而他,也看见了他。脸上浮起温雅的微笑,缓缓迎了过来,声音朗润清和:“表兄别来无恙?”
“太子殿下这一趟出游去得好远,朝中发生了大事都不知道吧?”一袭紧身窄袖玄袍的兰韶云,如一柄黑。锋利的长刃,虽拱手向易羽施礼,却全无恭逊之态,只觉他浑身都散发出阴寒。
“哦?”易羽俊秀的脸上薄薄露出一点诧异,精致的五官完美无瑕,看上去一如既往的纯真清澈,然而兰韶云却从中看出了变化。自从太子失踪和晋王被救两件事连锁发生,兰韶云就在心中重新审视起这个表弟来。原以为这个表弟懦弱,单纯,除了诗画音律,对于权谋一窍不通、不屑一顾。可是现在看来,却全不尽然。
“太子殿下这趟远行,本来押解回京的朝廷要犯,却被某个江湖门派救了。当真好巧。”兰韶云阴恻恻的眼睛盯牢易羽。
“表兄的朝廷要犯,是我三弟吧。”易羽眼神一如既往的纯净,看不出任何阴谋和谎言的痕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兰韶云,“这事我也听了,不知我三弟的下落寻到没有?”
“末将正是为此事前去面见陛下。”兰韶云不动声。地,阴冷的眼眸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父皇刚刚睡下了,你去只能见到母妃。”易羽淡淡地笑了,望着兰韶云。
兰韶云无端端觉得易羽的微笑中暗含着反讽。卫宣帝一直病重不起,多数时间都在昏睡,朝政大权完全掌控在兰氏集团手里,兰韶云去面见皇帝,其实就是去面见兰贵妃。因此,易羽的话,在兰韶云听来,无异于讥讽。
易羽却恍若未觉,只淡雅宁和地微笑着:“我要回东宫了,表兄慢校”着就飘飘逸逸地从兰韶云身边行过。
丽日如金,春水如碧,落梅如霜,绿草如烟。明丽的。彩中,飘逸清华的白衫与阴沉森寒的玄袍擦肩而过。曾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将来最为尖锐的敌人,就这样近距离地交错而过。
错肩的一刹那,兰韶云一侧眸,目光冷飕飕地射来,幽寒的声音响起:“近期,殿下还要去探监么,末将仍愿效力。”
直到此刻,一直淡定自如的易羽,终于显出了一丝不自然。疏淡的细眉抖了一下,略顿了顿,才勉强笑道:“当然要去。”神。里隐隐流转一抹难言之痛,“她还好吗?”
“作为晋王谋反案最重要的证人,晋王落网之前,她死不了。”兰韶云的口气冷酷无情,似乎晓云的死活与他无关。
易羽眉梢轻轻一皱,嘴角牵动,似乎想什么,然而最终出来的却是淡淡的一句:“好,那我过两日去看她,表兄费心了。”
一完就转身离去。
兰韶云还站在原地目送他,心里琢磨着他刚才的表情。是她告密的吗?兰韶云紧锁眉头思索着……
兰韶云赶到的时候,廷尉赵广德、太尉掾慕思远、侍御史曹弘,已经在德阳殿东堂等候。他们都是负责晋王谋反案的重臣。本来是来向皇帝汇报对于囚车被劫的调查结果,却被告知,皇帝今日病势忽沉,目前昏睡不醒。
自晋王的囚车被劫,卫宣帝沉疴更重。押送晋王的队伍,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事后经朝廷特派的谒者实地勘定,认为是江湖门派所为,且武功深不可测,难以索查是何门派。上奏到卫宣帝这里,更坐实了晋王久蓄逆志的罪证。既然是江湖门派救了晋王,明晋王早将其收为己用。朝堂与江湖都有晋王的人,可见晋王已经黑白通吃,儿子这样步步为营地觊觎自己的宝座,如何不令卫宣帝心寒。
在德阳殿东堂等候了许久,卫宣帝的贴身内侍王弼却来宣布,今日皇帝无法接见臣下。
众人失望之下,也无可奈何,只好大家一起将案件讨论汇总,由廷尉赵广德执笔,现场写了一份奏疏。然后拜托兰韶云留下,等皇帝醒来再行汇报。毕竟,兰韶云是皇帝内侄。而且,这几个人中,有一多半都是兰氏的党羽。
众臣走后,兰韶云还在东堂恭候着。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兰贵妃款款入室,一身暗绿地妆金团凤纹大袖连裳,臂间搭着飞青翠羽披帛,长长飘垂,衬得身姿高雅优美。
“姑母金安!”兰韶云恭恭敬敬地长揖而礼。
王弼识趣地走出去,顺便带上了门。他做皇帝的内侍总管已经多年,名为卫宣帝的心腹,其实早就是兰贵妃的人。只是,除了兰贵妃,再无第二个人知道。
兰韶云虽然隐约看出来,但是姑母既然不提,他也不问。他素知姑母权谋过人,心机难测。有时候,他会在心里暗暗比较,晓云和姑母,谁更厉害。他觉得这两个女人如此相似,尽管她们的出发点不同,一个是为报仇,一个是为权力。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为达目的,都可以不择手段。
“韶儿你坐。”兰贵妃的语气中充满只有至亲之人才有的平淡和随和,脸上点缀一缕亲切的浅笑。
兰韶云有些发怔,姑母四十好几的人了,却依然美艳绝伦。皮肤保养得宜,柔滑光润,不细看发现不了皱纹。五官就更不用了,精雕细琢,近乎完美。
失神片刻,见兰贵妃已经坐下,兰韶云赶紧上前,呈上适才和几位臣子共商下起草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