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外公有意让我跟小米亲近。
每次去外公家,外公就会问:“你有没有去后园?有没有看看小米?有没有跟她说话?”
我确实每次进后园就会去瓦罐那个地方看看,但没跟她说过话。她自从进了瓦罐之后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跟她说话不等于跟一个哑巴聊天吗?
小时候的我讨厌跟哑巴聊天,更害怕跟哑巴聊天。
导致我对哑巴有心理阴影的是我的干外公。这个干外公有点名不副实。在我妈妈还没有出嫁之前,她认了村里的一个哑巴做干爹。我们那边认干爹跟现在社会的认干爹完全不一样,亲密程度也大打折扣。我们那边那时候认干爹基本都是为了渡劫渡关。假如某个孩子经常生病,或者算命先生说近期会遇到难关,孩子的父母便会领着孩子去村里认几个干爹或者干妈。有的孩子甚至认整个村的婚龄女人为干妈。
妈妈跟那个哑巴干爹没什么实质的感情,自然我更不会觉得那个从逻辑上来说是干外公的人有什么特殊联系。
但是那个哑巴干外公每次见了我都异常热情和激动,常常对我竖一个大拇指,然后“阿巴阿巴”地不厌其烦地嚷嚷。
妈妈见他这么热情,不好拂了别人的好意,便要我叫他做“哑巴外公”。我开始觉得直接叫他做“哑巴外公”不好,但村里人见了他都不叫他的名字,平辈的直接叫他“哑巴”,小一辈的叫他“哑巴叔”或者“哑巴大伯”,我便觉得没什么了。
不知道他确实不介意别人叫他“哑巴”,还是他确实喜欢我,每次我在妈妈的催促下叫他一声“哑巴外公”,他都高兴得不行,像抿了一口糖在嘴里似的笑开了花。那是装不出来的开怀大笑。妈妈常跟我说,哑巴外公只有在你叫他的时候才那么开心地笑。
因为妈妈的话,我对哑巴外公有几分好感,但每次听到他指手画脚地“阿巴阿巴阿巴”地说话,还是不敢太靠近他。
姥爹见我害怕,哈哈大笑,指着一脸热忱的哑巴外公对我说:“孩子,他这么喜欢你,你怕他干什么呢?他又不是鬼。”
哑巴外公会简单的手语,他给姥爹比划了一通。
姥爹笑道:“你哑巴外公真是疼你,他说他就是成了鬼也不会让你害怕的。”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奉承我,看见他仍然远远地躲着。
但是有一次我不得不跟他近距离接触。
记得那次好像是外婆的娘家一个什么亲戚过世了,外公外婆姥爹他们都要去看看。因为那个亲戚是傍晚去世的,所以外公外婆他们都要在那边过夜。他们本想带着我一起去,但是姥爹说不行。
“不要让他见到死人。”姥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