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咸阳到桑海并不长的一段路程,足足走了月余。 其中我自然功不可没。 第一天,我兴致勃勃扒着车窗朝外看,兴致勃勃地拉着众位顶尖人才尬聊。 第二天,我继续兴致勃勃扒着车窗朝外看,继续兴致勃勃地拉着众位顶尖人才尬聊。 第三天,我依然兴致勃勃扒着车窗朝外看,依然兴致勃勃地拉着众位顶尖人才尬聊。 第四天,我终于兴致缺缺,众位顶尖人才松了一口气。 第五天,由于前几天太兴奋,我又一直长在咸阳宫这个大温室里,兴奋劲一过,娇花般柔弱……的我终于病倒了,大家不得不放慢速度来照顾我这个病人。 李斯还皱着眉头,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儿:“公主病情汹汹,路上衣食匮乏诸多不便,不利于公主修养,不如公主先回……” 我豪迈地一挥手,拦住了他的话头:“此番桑海之行事关重大,怎可因我一人的病情耽误行程呢?还请相国以国事为重,尽快赶到桑海。至于我的病,”一手扶住心口,做出一副病弱样,“相国大人切莫放在心上,我就是咳死也绝不愿耽误大家的行程。咳,咳咳,咳咳咳咳……”小样儿,想把我送回去?没门儿。 我拼命咳嗽,恨不能把肺咳出来。 李斯:“……” 我这些小手段压根就不够看的,好在公主身份在这,牛逼如李斯,阴狠如星魂,刻薄如公孙玲珑,高深莫测如楚南公,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放慢速度陪我这个二世祖。 至于在我转身的时候投注到我身上的白眼? 对不起我没看到。 于是我们这辆套着从匈奴人手上抢来的宝马的马车,就以蜗牛的速度爬了一个月,终于爬到了桑海。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小圣贤庄阖庄弟子整冠肃袍严阵以待,等待着那位师公们口中极为重要的贵宾。 小圣贤庄三位当家,今日却只来了两位。 最前面那人一身墨绿衣袍,威严端庄,周身气度就是比之丞相李斯也毫不逊色,应当就是儒家大当家伏念了。左首那人紫衣白裳,气质儒雅,神态雍容,便是儒家二当家颜路。 大当家伏念,二当家颜路,三当家张良,被誉为齐鲁三杰。最后那人……我放下帘子,收回目光。 便是不去看他,我也能在心中清晰勾勒出他的眉眼。 谋圣张良。 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对上他,我似乎没什么胜算啊。 抚上隐隐发痛的额头,我收敛心神,随众人一道下车。 甫一下车,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聚集在我和公孙玲珑的身上。毕竟,这一行人里,唯我们这两名女子,大家好奇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理解归理解,接受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被这么多人毫不遮掩地打量,我颇不自在,好歹在咸阳宫中撑过几年,强装淡定的功夫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面上还是淡淡的,不至于在这群儒家弟子的眼神攻势下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反观我身旁的公孙玲珑,倒是颇有名门气度,被这许多人打量着,也只是笑吟吟抵着羽扇任人去看,并无丝毫不适。 果然能以女子之身守住名家并得李斯器重的人,绝不是只会耍嘴皮子的胖大妈。 颜路若有所思,看向身旁的师兄:“这次的到访有点突然啊。” 伏念淡淡道:“也还在意料之中。”顿了顿,问起至今还未出现的张良,眼中满含不悦,“子房呢?怎么不出来迎客?” 颜路开始打马虎眼:“呃,他昨日刚远游归来,今日想必是乏了,此刻……” 话音未落,便见一白衣青年缓步走来,神态悠然,朗声笑道:“此刻子房已经到了。”走到伏念身旁时,微微颔首,“两位师哥好啊。”神态间无一丝焦急。 伏念视若无睹,唯有颜路无奈摇头:“你呀。” 张良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神态促狭:“谢啦。” 三位当家到齐,伏念带着众儒家弟子行礼:“贵客临门,未及远迎,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大人见谅。”一番话不卑不亢,颇有儒家君子风范。 李斯缓步上前,也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哪里,我等不请自来,伏念先生莫怪。”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伏念大当家一脸诚挚地说着客套的外交辞令,“今天大人还带来这么多好朋友,令儒家蓬荜生辉。” 客套完毕,李斯开始一一引荐我们的身份:“这位是名家的公孙先生。” 公孙玲珑摆动腰肢,袅袅婷婷走上前去:“小女子公孙玲珑。” 我真心实意的觉得,以公孙先生的体型,能将腰肢扭动得如此灵活,行止间如此袅娜,也实属不易。 颜路先生明显对公孙玲珑这个名家传人很感兴趣:“公孙家名满天下,公孙先生既然到访,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我扶额叹息:颜路先生你为何要自寻死路…… 公孙玲珑微微侧首,玉钗轻摇,只是隔着那具华丽的银色面具道:“天底下的男人一见漂亮女孩就心猿意马,”妩媚的眼睛透过面具瞧着眼前三人,“儒家既然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又说什么‘非礼勿视’,我这不是为你们考虑吗?”娇滴滴的声音中似含着无限哀怨。 “既然伏念先生强烈要求,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语罢,缓缓移下手中面具…… 一瞬间,万籁俱寂。 唯余一阵噼里啪啦的各种物什纷纷掉落的声音。 被震得魂飞天外的众人这才神思归位,如梦初醒。 公孙玲珑掩着檀口娇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被人家说中了?哎呀,你们这些人呐。” 楚南公好一阵咳嗽。 星魂的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 李斯作为老大还是一副超脱于世的模样。 我则默默立在一旁作壁花。 只是可怜了这群儒家弟子,想笑又碍于礼数只能生生憋着,差点没噎死过去。 伏念别过脸去,作严肃状:“公孙先生,的确是,呃,”犹豫片刻,才吞吞吐吐道,“非同凡响……” 一旁的张狐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我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以免引起怀疑,只是偷偷关注着他这厢的动向。他这一笑,我瞬间就条件反射地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桃花眼弯弯含笑,仿佛成了仙的千年狐狸。 呃,狐狸兄,你别笑了,我心虚。 我面无表情瞧着他,企图蒙混过关。 怎奈天不遂人员,狐狸兄偏偏好整以暇,清秀面容上噙了丝笑,问得甚是谦虚:“姑娘这样目不转睛盯着在下做什么?难道子房脸上有什么东西?” 我作高贵冷艳状睨了他一眼,并未搭话。 张良也只是很有涵养的一笑,并未计较。 伏念也甚是好奇地看了我一眼:“还未请教,这位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