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真是余音绕梁,马师傅激动地拍着满是老茧的巴掌,尤其是李锋芒接下来又吹奏了一曲喜庆,说是送给他的,祝福他身体健康,健康长寿!
这顿宴席吃到下午三点多,上了桌子的基本都喝多了,张文秀的母亲本来滴酒不沾,但说自己开心也开始喝,她不喜客套,第一个醉了,被张文秀扶着进窑洞先睡着了。
李锋芒跟张文秀的父亲开始放开喝,但三大杯下去,他这个准岳父也被扶回窑洞了,文秀喝得不多,微笑着看着,看着母亲、父亲醉,看着被拉上桌的马师傅醉……
马师傅走的时候,姥爷给他封了工费,但他坚决不要,酒多了心清楚:“有那一曲唢呐就够了!这个红包给锋儿媳妇!”
马师傅儿子架着老父亲走的时候,李锋芒还是把工费悄悄塞到他的口袋,并且塞了两包好烟,他对马师傅有姥爷般的情感,他们都是把自己的手艺练习到炉火纯青,而后靠手艺走村串乡赚生活,受人尊重。
这是很开心的一顿饭,马师傅的拿手大菜更是添色不少,二十一种食材刀工雕工精细,甜咸辣酸麻五味俱全,一盘子炸得有红有黄有白,搭配成一朵怒放的花朵,让人不忍下筷。
把爸爸妈妈安顿好,张文秀出来坐下拧了李锋芒胳膊一把:你送我一曲。必须!
院子里更加安静,姥爷抽着旱烟袋,姥姥喝了两杯酒在椅子上打盹又拒绝回窑洞,门外溪水在冰面下流动的声音都能隐隐听到。
李锋芒哈哈笑着说好:我吹一曲,你要说上曲子名我喝一碗,说不上你喝三小杯。
张文秀又亲昵拧了一把:你就会跟我讨价还价。
拿过唢呐,李锋芒没有站起来,坐着凳子上岔开腿就开始吹奏,姥爷都有些吃惊,低声对张文秀说:孩子,这曲子姥爷都没吹过。
这是李锋芒在省城龙脊学的,也就是那次校园歌手大赛,李锋芒用唢呐跟张文秀合作那一场,省城一位唢呐演奏家正好在现场,比赛后就去找了李锋芒。
这位演奏家认定李锋芒的唢呐水平已经达到了一定水准,比相关专业毕业的研究生水平不差,他有意收李锋芒为徒。但学业太紧张,且把唢呐吹奏当成职业,也不是自己意愿,于是李锋芒婉转拒绝。但抽时间李锋芒还是去演奏家的工作室拜访过几次,对方就把这首改编自中国台湾传统戏剧的曲子教给了他。
这曲子叫怀乡曲,李锋芒吹奏的过程里仿佛回到童年,到了后山那片原始森林里,蚂蚱跳蝴蝶飞,不知名的野花随处开着,小松鼠蹬着眼睛看,山鸡扑棱棱滑向山谷,树木郁郁葱葱,天蓝蓝,云白白……
演奏到高潮时,有个人进了院子,他没有打扰李锋芒,进门后靠在一棵树上静静听。
这个人就是盖子文、整个青山县无人不知的“盖青山”,他进门李锋芒就认出来了。
“老孙家浆水面”独自坐一桌的那个场景总是经常浮现,皮肤白皙,长相斯文,穿一件白衬衣,领口的扣子都是扣紧的,现在只不过多穿了一件皮夹克,其余都如出一辙。
吹奏完,李锋芒放下喇叭,张文秀说我不知道曲目,但我也不喝酒,姥爷都不知道的曲目你拿来唬我,你喝一碗!
“先等一下”,李锋芒站起来走到大门口:盖总,过年好。您怎么有雅兴到我们这个小山沟呢?
盖子文愣了一下,他印象里从没见过对方,李锋芒怎么会一眼认出他,但马上恢复平静,因为这个县他不认识但认识他的人多了,随即微笑:我老家也是靠山镇人,过年回来走走,嫌乱就想着去这后山看看冰瀑,但你的唢呐吹得太好了,整个山谷都回响着优美,于是情不自禁就过来了。如有打扰,请不要见怪。
盖子文目的地确实是后山,但冰瀑之说全然是借口,那片原始森林下面有丰富的褐铁矿,那才是兴趣所在。
李锋芒心想这个霸道的“盖青山”居然也文绉绉,于是说:山野村夫,胡乱演奏,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不堪入耳,您包涵。
站直身子伸出手:李锋芒,河右晚报社第一记者,文如刀唢呐家传,今天有幸现场聆听,也是一等一高手,就不要谦虚了。
礼貌握手,李锋芒也愣了一下,在青山县认识他的就是本村人,以及初中高中同学也就那么多,盖子文怎么会认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