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如何肯依,斥责道:“如此数年长久,在你山头频繁现身,就算你一时不知这人身份,怎可能不知其乃仙体,既是上仙你又岂敢礼数不到?” 土地战战兢兢道:“不敢欺瞒娘娘,有上神下凡中皇山头,小神自然不该怠慢,只是那仙人有言在先,他初来时就曾警告过小神只管坚守本分,不可多事,故小神从来不敢多言,更不敢多问。” 女娲道:“就算你不知樵翁何人变幻,可你总该知道泥人被遗漏在此,为何不早早上报与我?任由其自生自灭,难道还不该治你个故意欺瞒之罪?” 土地回道:“这事更是莫大冤屈了,天庭设施山神之职亦不过三百年,而中皇山本为人类祖源之地,亦娘娘故里,本不该下派山神越职,不知为何百数年前一道遣派令命小神来此管辖,说是管辖实为照看泥人,使其保存不毁,至于其它俱与小神无关,小神职位低微,法浅力单,只是尊从天命兢兢业业不敢多事。” 至此,女娲已然知晓土地只是受命于此,暗中调度另有其人,思忖片刻问道:“那樵翁仙人往来多次,你瞧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土地低头思索,半响,方道:“其他倒也瞧不出端倪,娘娘提及仔细想来确有一事稍有不同。” “有何不同?” 土地道:“通常仙佛天将唤云驾驭上天下地动作飘逸,直上直下,犹如一道青烟腾空,倒是这位上仙反似踩云,行似上梯,故微有不同。” 说到此,女娲心中豁然洞悉,已知何人,浅浅一笑对土地道:“要不是念你一片职责所在,领旨保护泥人,未叫他身形受损,也算一件功德,否则定要定你个为非作歹之罪。” 土地神不敢争辩,叩头承谢,女娲将手一扬,土地神诺诺退去。泥人立于一旁,见女娲只责不罚却也不好再添语解释,向土地神投去感激眼神直至他离去。这时心中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向着女娲扑通跪地。女娲不知其意,问道:“这是何意?” 泥人弯下身子将头猛力一磕,郎朗说道:“我本孤苦伶仃,非母胎乳汁成长,乃娘娘造化所成,如今视娘娘便如亲娘一般,当受一拜。以后前路渺茫,也不知何去何从,还望娘娘指点方向,莫让我凄凉无去处。”说罢接着又是一拜, “另外,我既化形成人,是人便会有祖可寻,有根可觅,人在世上不能做那无名氏,第三拜祈求娘娘赐一姓名。”当即磕下第三响头,三头磕毕仍是跪着不起。 女娲轻轻一拂,迫使泥人站起,这才发现泥人变身人形之后依旧赤露全身,虽觉滑稽但毕竟是个男儿身,女娲不再正视,手指合圈,做法变的衣物令其穿上。泥人穿上衣裤后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忍不住身子扭摆,怕女娲责备,唯有强制忍耐,恭敬垂首站立。 “受你三拜,若不给你出谋岂不让你坏肚子骂个尽,你这才首日为人,却已学会这般多鬼心思。”女娲伸手戳了一下泥人额头,噗嗤一笑,思索片刻,又道:“世间子女源拜我赐,再经轮回才已母胎怀之,以汁养育。但你却是我亲手所捏,纵是寻根觅祖,也出自于我手,当年我捏泥人一千九百七十九位,如今千年过往,沧桑变迁,那些人不知经过几遭轮回堕落,早已天赋殆尽,不曾想此刻尚且留下一人,瞧着也叫喜爱,就收你为子如何?” 泥人哪有不肯之理,欣喜若狂,忙不迭里跪地又拜。女娲微微一笑:“则你出自泥化,无祖可依,无姓可从,我本姓风,今日既然将你视为己出,你就随我同性吧,中皇山又是人类发祥之地,就依此给你取名‘故里’二字如何?” “姓风,名故里,好,好。”泥人喜出望外拍手叫好。 女娲又道:“你现看模样似人,但还是有所区分,世上哪有人物能活上千多岁,要是现在放你入尘,还不定惹什么是非,还是先随我去趟天门,自后再做计较。” 想这泥人在此深躺千年,听得无数人世无尽的繁华与潇洒,早就一心期盼走一遭尘世,做一回凡人,好来身受千年遐想,哪能情愿上天宫锁,着急道:“娘娘,不是已经化身为人了吗?怎得有所区分?” 女娲如何不谙话中之意,笑道:“要想成人还需找个适当时辰让你经三生石,走轮回道,否则就算现在让你走进人类世界,你又如何能感受的了他们的□□哀喜。” 泥人还想再做辩问,被女娲打断:“现下暂且别做其他打算,先随我去,做个侍童伺候我左右你看如何?” 泥人从浮萍变为有名有实之物,虽有不愿,却也不敢不依。再则毕竟也算活过人身,想来也是欢愉之事,毕竟心中尚无多少杂念,没多久不快情绪便已消去,跳跃几下,又跪下磕头拜谢。 女娲自瓢水造人之后便未曾回过中皇山,此番回来得遇泥人再造风故里,亦是天意,于是伫立山前,眺望天际追忆过往,缅怀当年开天辟地之壮举不过源自足下溪流前涤足,眼显自身倒影觉得形单影孤,才萌发造人意念。不觉感慨唏嘘,当即招手风故里过来并排坐下,先自褪去裹丝,双足放入溪流,故里坐在旁边仿行。 两人正当荡漾双脚,一阵微风拂过,携带着一缕香气,入息女娲鼻中甚是清爽。女娲一怔,问故里道:“有未闻到一股清幽香气。” 故里用鼻细致一吸,爽然一笑,回道:“小的知道此香味来自何处,那是一朵蓝花所释放出来的气味。” 女娲诧异:“兰花岂能发出如此淡然怡人之气?” 故里解释道:“也不知是否叫作兰花,其实我亦不知其名,只是见它花瓣呈淡蓝之色,故才喊它蓝花。” 女娲好奇,在故里指引下,寻摸过去,原来散发特异香味的蓝花就生长在故里尚未脱离泥身时卧躺之地附近,相距不过二丈远,女娲破开阻挡荆棘,近前仔细端视,只见此花根茎柔细,委婉而绕,端末上长出一朵约莫婴儿手掌般大小的花蕊,花瓣敞开六瓣,大小一般无二,呈现蓝白相溶颜色,三片绿叶对应掌拖,叹奇的是,整个茎叶上仅此一朵花卉,往下看去只见藤茎深入泥土。 女娲观看一番之后,脱口赞誉道:“好一朵清俗脱雅,高风气节的蓝花,奇哉!奇哉!”欲将采摘。 风故里见女娲举动,恐言语阻止不及,情急之下伸手格挡女娲伸手之势。女娲不解,故里解释道:“娘娘恕罪则个,只是此花不可毁去。” 女娲问道:“何故?” 故里回道:“此花在我有了灵气之时便已长于此地,上千来年,不凋不灭,不滋不长,随伴左右。现见娘娘想要折采,心中不忍,顾出手挡之。” 女娲一听,更觉奇妙,啧啧惊奇道:“不曾想,此花与你还有如此一段渊源。”不免又仔细端详,突然恍悟,感叹道:“原来如此,风故里呀,风故里,得蒙普蓝眷顾,当属你之荣幸。” 风故里疑惑,道:“有何异样?” 女娲笑笑,慢慢道开:“此花名为普蓝花,乃世间珍奇之花,谓之珍奇并非指花稀贵,而是指此花一生仅开一次,一旦凋谢便不复重开。你是不懂,想那世间无数爱花之人为求此花,花去无数心血。一旦得遇,便若获珍宝一般,精心照料但盼花开,一旦花开更是呵护备至以求不朽,若是花开之后凋落,养花之人懊恼不已只恨自己此生与它无缘。还有,此花另有一奇特之处,花蕊一旦吐信,便随养花之人气息相绕,若是养花之人假手他人照料,或是自己年息命丧,此花必谢无疑。” 风故里不想一朵看似平凡无异的山花,却有如此奥妙之处。来了兴致,道:“那花开之后,若是没有假手与人一般多久花朵才会凋落?” 女娲道:“那得看二者之间情分,少则一两日,久者与人同寿。” 故里咋舌叹道:“世间还有如此忠贞之物。” 女娲微微一笑,道:“此花外似普简,实为奇异之物,有实缘者方能真正得之,故世人为它又取一名曰:普缘花。” 风故里听完女娲对普蓝花的一番真知灼见,盯着普蓝花怔怔出神。女娲道:“先前欲摘去,只是见其不俗,此刻看来还非得将它与你一同带往天宫方可救它一命。” 故里之其中意思,说道:“此花毕竟陪我千年,想是一旦我随你而去,它便花调根毁?” 女娲点头称是,叫风故里自己下去小心施手,亲自将普蓝花连根粘泥从土中掘起。风故里本来与花相依久远,如今又知晓因脉,更是不敢大意,取得花后小心翼翼捧在手上。 女娲再望山岭一遍,施法降下一场甘露,让中皇山周围土木重新舒展,人畜得复精神。之后,两人稍作歇候,准备回九天玄宫,这时女娲突然道:“还有一事需得与你说明,此番上天之后,你不可再自称小可,小人等作贱称谓。” “那该如何自称?” 女娲道:“从此后,不管天上人间,怕是没人不会知晓你的身世根源,不知你尊贵,虽然世间行走之人皆为我所造化,但并未一人留守于我身边,此番上天,人前你可与我师徒相称,私下以孩儿自称都是无妨。” 风故里不谙其因,女娲亦不再多解释,提起惆怅不已的风故里,驾驭云彩,携风径往九天玄宫飘去。 至此,中皇山又恢复往日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