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长松是一等一的高手,你不必担心。”慕婉静的确有些担心,什么事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敢松懈,这是这么多年在幕府养成的习惯。 “阿香,刚才在河边,我好像看到有流民。”徐兰香也已经习惯了慕婉静这种答非所问的说话方式。 “是的,早上我问过店家。说是最近才来的。据说是从溪州来的。听说溪州去年遭了旱灾,颗粒无收。百姓们本想今年开春种上一季接上,谁知又遇到了水灾,听说已经饿死很多人了。” “很多,阿香,你见过很多人吗?”徐兰香被慕婉静问的莫名其妙,她当然知道此很多非彼很多,却不知此很多是何意义。慕婉静却自己回答开来。 “很多是多少人?几千?几万?官员们又会上报多少数字了?他们有时不会上报,有时上报。这完全取决于他们想取得怎样的好处,怎样的政绩。不上报有不上报的方法,上报有上报的好处。多么可笑,阿香,灾情在他们眼里不是灾情,流民也不是流民,不过是升官发财的工具。” 徐兰香对官场并不十分熟悉。但也略有耳闻。只是她不明白慕婉静。她似乎十分了解这一切,可是她是如何得知这中间的一切。而且这种了解,让你觉得,她似乎曾经是一个流民;又或者,曾经是那样一个官员。 徐兰香此刻到有些明白为何古行风会喜欢慕婉静。因为她是个迷,让人看不透。就像这一路走来,她不是费劲心机的想着如何得到南宫思的欢心,得到那份宠爱,那份可以让她在云州好好生存下去的宠爱 。她没有,她甚至是刻意疏远和南宫思只见的距离,虽然,他们之间本来就已经有很深的距离。她这一路都在干什么,帮助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且毫无回报可言。今天,她甚至都没有见到那个将要沉河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徐兰香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她自己行走江湖,她当然愿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她慕婉静,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聂小雨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她想笑,却笑不出;她想哭,眼泪却已经流干;她想死,想来一会儿就可以实现。当她的脸接触到冰冷的河水,她想她应该很快就会死的。 所谓沉河,一根绳子吊住双脚,整个人倒着放入河中,在河里一整天。到晚上再由人吊起。那时,她的尸体一定很难看。可是,管他了,好看,难看,又有谁看了。她没什么后悔的,这一辈子,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长松万想不到这条波澜不惊的河流在河中会有如此大的一个漩涡,难怪要沉在这里。巨大的漩涡让他差点找不人,也差点丢了性命。到底是皇家出生的暗卫,虽然九死一生,他终于还是救下了人。 等上了岸,想到慕婉静的吩咐,却有些哭笑不得。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时他听到对岸发出的尖叫声,呵斥声,似乎还夹杂着棍棒的敲击声,他想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王妃也许是对的。 长松站起来,转过身,用内力击起湖面的层层浪花,然后又飞到半空中,口中说的却是。“尔等庶民,此乃天女下凡,如今却要回去了,回去了。”说完抱起聂小雨转身施展轻功飘然而去。 聂小雨本来呛了一肚子水,被长松扛在背上一路颠簸,反倒把水全吐了出来。等长松追上南宫思他们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慕婉静只看了一眼聂小雨,就吩咐继续赶路。直到中午时分,南宫思他们才来到一处村庄。这里离溪州还有一天多的路程,村子很大,人却很少。大部分房子都是空的,没有驿站,也没有客栈。 洪恩带人找到一处稍微好些的房屋,开始做一些简单的吃的。聂小雨从马上下来后,还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救她。 这时,她看到马车上下来一个女人,看上去似乎比自己还小,她慢慢的朝自己走来。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有钱人家。可是聂小雨什么也不怕了,她已经死过一次,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也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所以她盯着慕婉静,看着她朝自己慢慢走来。 “阿香,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人都去哪里了。你跟我来。”聂小雨看了一眼被称做阿香的女人,又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慕婉静,跟着慕婉静朝屋后走去。她不害怕,但却好奇,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救自己。 慕婉静一直走到离屋子很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她看着远处的青山,它们静静的高耸在那里,一直在那里,看着尘世的一切。如果真有妖魔鬼怪,那山神会不会嘲笑人间,荒唐的人间。 聂小雨站在那,看着前面的那个女人,她站在那,是在想什么吗?她看上去那样单薄,那样瘦小,可是听她刚才说话的样子,似乎自有一股威严。 “还有谁?”聂小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可是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我知道的还有三姨娘,六姨娘和七姨娘。”聂小雨的声音很小,小到感觉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和谁?”聂小雨也都照实说了。聂小雨刚嫁入武家时,只是万念俱灰,想着从此以后就这样过一辈子,当真生不如死。 可是,田阳,她爱的田阳为了她到武家做了长工。本来他们只是偷偷的彼此看一眼就心满意足。可是,田阳发现了武家的秘密。武志贤早已不能人道,他是一个恶魔,恶魔终于逼疯了善良的人,去做了疯狂的事。可是善良的人太嫩,他们太不懂得伪装自己,只三个月。但聂小雨不后悔,不后悔和田阳在一起的三个月,起码她知道了作为女人的快乐。 “你说要是武志贤晚上看到他的女人们都和别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不知会如何想。” “小姐,你不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会害死他们的。”聂小雨撕心裂肺的哭着跪在那里。她不敢上前,她感到害怕了,她不想害死别人,她知道沉河是什么滋味,她知道背负耻辱是什么感觉 。慕婉静扶起聂小雨,用手轻轻擦干她的眼泪。“傻姑娘,你在担心什么。法不罚众。你以为武志贤会拉着他们去沉河,那样丢脸的可是他自己,而不是别人了。” “可是…..可是他会报复的,小姐,你不知道,他是个疯子,他会报复的,我…..”聂小雨终于放生大哭,为自己,也为别人。 慕婉静看着刚才聂小雨眼中的恐惧和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她知道,聂小雨在被沉河之前一定受到了残酷的刑罚,她轻轻的抱住聂小雨。 “我不会让他有报复的机会,你相信吗?”聂小雨渐渐停止哭泣,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明明很小,可是她相信她,莫名其妙的相信;毫无理由的信赖。“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慕婉静站在那,想起了她的娘亲,还有十娘。她知道十娘一定有很多秘密,可是她不问,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忍住好奇心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但是她忍住了。她知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秘密意味着痛苦;意味着不堪回首;意味着无法呼吸。 可刚刚她却让一个可怜的女人吐露了她自己的秘密,并且让她想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可耻,女子偷情是可耻,可是男人娶了一个又一个,又算什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娶一个才十六岁的孩子。他的孙子都该比她大吧。多么丑陋的人间。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明明她最不想看到。还有南宫思,他明明不爱她。却偏偏娶了她。可是如果他不娶她,她此刻还在慕家,还在丰都,多么可笑。她该感谢他吗?十娘常说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当徐兰香好不容易在附近找到几个村名,问明情况回来后,只看到聂小雨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马车边。她想起刚才慕婉静是朝后面而去的,忙跟了过去。可来到屋后,看着空空如也的一片杂草,只觉得魂飞魄散 。她到并非害怕她遭遇不测,她是怕她逃走了。如果那样的话,茫茫人海,她上哪里去找一个人。一个聪明的人。她该如何向古行风交代。可是,如果她真的走了,是不是也断了古行风的念想。徐兰香站在那,脑子里天人交战,好一会儿,她才惊慌失措的跑到前面,跑到南宫思面前。 “王爷,小姐她……她….不见了。”无论如何,她该表现的慌乱,她现在不知该怎么办。如果慕婉静是故意逃走的,可想想不太可能,但她不明白她怎么不见了。 “不…..不见了,怎么不见了。”南宫思站了起来,何玉也站了起来。他们一时没有明白不见了是什么含义。到是洪恩首先反应过来,带着侍卫们到屋后看了一眼。“王爷,侧妃似乎是自己一个人独自走的,看样子像是狂奔而去,不知为何。” 狂奔而去,难道她真的准备逃走吗?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带啊,而且为何现在逃,徐兰香这下真的是云里雾里,辨不出真假了。 慕婉静一直跑,一直跑。眼泪迎着风流下来,又被风吹干。一直,一直她希望离开慕家,离开丰都,她终于离开了,可是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终于她跑不动了,她跪在那,双手捶着大地。忽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慕婉静抬起头,当她在泪眼朦胧中认出这个人是水月时,吓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水月今早见慕婉静他们出发了,提前来到这里,料想南宫思他们大约中午会到达这里。刚才他本不想出现,古行风给他的命令是到云州在出现。可是,这一路走来,他很心疼这个孩子,他怕再这样下去,她的手该破了。何况这里离京城已经很远,慕婉静也不太可能在叫他回去。慕婉静和水月其实只见过一面,那次古行风说派了水月保护她,就让他们彼此见了一面。在确定是水月后,慕婉静用衣服胡乱的擦干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