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慕婉静一句话把南宫默拉回了现实。 “在我重伤的那段日子,抛开死亡不说,我忽然觉得日子也不错,因为我终于什么也不用想了,不用被迫去想。我的身边没有慕于柏,没有尹国忠,我也没有在逃亡。不用挨打,不用担惊受怕。多好。那时我就想,要是这次我能死里逃生,我就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只要我和娘两个人。一间房,三分地,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皇上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出息。” 不会,他怎么会觉得她没出息呢?她活的太累了,她是该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他现在只恨当初听了古行风的话,没有杀了管余和慕于柏。他一直耿耿于怀自己从小被立为太子,一直规规矩矩的长大,没有童年,也没有少年。可是,和慕婉静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她在忍饥挨饿的时候,他正在山珍海味;她周旋于那些官员时,他正接受他们的朝拜。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大约就这几天是真正的快乐吧。 南宫默正准备说什么,慕婉静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皇上哥哥,我不该和你说这些,和你比起来,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你身在皇家,又是皇上,一出生便被给予厚望,我能抛下一切,可哥哥却不行。哥哥再苦再累,心里还是得装着天下,无处可逃。这样说来,我比哥哥幸福多了。” 南宫默苦笑,他在心里同情她,她却来安慰他。 可是,多么柔软的小手,南宫默紧紧的抓住,自从上次一别。她再也不叫他哥哥。总是恭恭敬敬的叫他皇上,天知道他多么怀念在太子府的那个下午,她叫他太子哥哥,刚刚她又这样叫他。 善良的人啊,明明还在为自己难过,可是转眼看到他,又为他难过起来,说的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仿佛他多么可怜似的。 “哥哥不用逃,也不想逃,天下有多少人梦想着当皇帝了。否则他南宫远也不会杀回丰都了。”“皇上放心,无论你在哪里,我们都永远陪着你。” 永远,婉儿,你会永远陪着我吗?如果我守不住云州,我却希望你好好活着。 “可是,婉儿,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不原谅明王。” “原谅,我并不怪他,何来原谅。初听何玉之言,的确有些伤心难过。可是南宫思对我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若我连这点都不明白,真是枉费我跟了慕于柏七八年。可是,这几晚,我总是做噩梦,梦里总是有那日何玉狰狞的表情,歇斯底里的声音。可是,原来的何玉不是这样的,皇上还记得当初在太子府的何玉吗?那样温婉动人,那样底气十足的说:思念不会娶她的。可如今她却变成了这样,她有什么错,何其无辜。可是,我又有什么错,难道是南宫思错了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何玉,面对南宫思。我害怕有朝一日,我也会变成何玉那般,我怕。” 慕婉静认真的看着南宫默,脸上却有一种害怕痛苦的表情。南宫默走过去轻拥慕婉静入怀。 “婉儿,你不会的,你那么善良,绝不会变成何玉那样。”若南宫思敢负你,朕就杀了他。 慕婉静回到水泉院时,却看到南宫思正在院中,南宫思一听慕婉静回来,就赶紧去找她,没想到会在东离院听到她和南宫默的那段对话。 他的婉儿,可怜的婉儿,她真傻,他爱她,是的,他爱她。他与何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以为那是爱,可直到他遇到慕婉静,他才知道,那不是,现在他难过又开心。难过的是他已经有了何玉,正如慕婉静所说,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何玉。开心的却是,她不怪他。她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既然他们彼此都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么就让他们彼此学会去面的吧。 “婉儿,你穿粉丝真好看。”慕婉静没料到南宫思会来这么一出,这几日南宫思每日都来,但是慕婉静并不和他说话,南宫思也从不开口,只是看看她。今日却是怎么了,不仅开口,还说的如此情话。 “婉儿。”南宫思抓着慕婉静的手。 “让我陪着你,你若不想我在身边,就告诉我一声,我立刻消失,好吗?” “你吃了吗?”“还没。”南宫思几乎是立刻回答。 “那一起吃吧。”聂小雨端来药膳,看到坐在慕婉静身边的南宫思,识趣的立刻退了下去。 “来,婉儿。”南宫思端起碗来喂慕婉静,做的那样自然,仿佛这一切就是他该做的一样。慕婉静想,他一个王爷,何时做过这些,何时如此讨好一个人,到是真难为他了。待慕婉静吃完,南宫思又赶紧拿了一个蜜饯放到她嘴里。 “怎么样,这样好多了吧。也难为你了,这么难吃,还吃了这么久。不过,婉儿,我们要乖,吃了才能把身体养好。你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连着两次受伤,对身体伤害极大。神医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我看你最近气色却是好多为了。” 慕婉静看着南宫思喋喋不休,循循善诱的开导她,忍不住笑了。 “不是神医,是死医。”南宫思忽然看慕婉静笑了,到有些不敢相信,楞了一会儿才开心的抓住慕婉静的手。 “婉儿,你笑了,太好了,太好了。死医,我可不敢这么叫他,也只有你敢。” “南宫思,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明日也别来了,明日我要忙一些事情。” 南宫思刚刚尝到甜头,没想到转眼就被下了逐客令。可是想到慕婉静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话,已是不易,何况,既然已经想好了要彼此面对,那就不着急。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有足够的耐心。 “皇上,古寻调了一万人马回来,被古行风沿江排开。我们的人虽不断强攻,但奈何云江实在太宽,水流又湍急。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也已经折损了不少人马,三万对一万,最多一个月,云江他们就守不住了,到时我们前后夹击,南宫默插翅难逃。” 南宫远挥挥手,一时间整个大殿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想到自己在夜华城的日日夜夜。此时的南宫默在云州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会和他当年在夜华一样吗?胆战心惊,不知该何去何从,每天都担心有人冲破城门,杀死自己吗?会不会和他一样,整晚整晚的做噩梦。会不会痛恨命运。痛恨皇室。南宫默和当年的他一样,都是牺牲品,都那么无辜。可无辜又怎么样。世间从来都是成败轮英雄。历史只看谁一统天下,而不会去管他是如何一统天下。 前线不断传来消息,却没有一个可以鼓舞人心的。古行风已经抽调了一千人马回云州。意思很明显,如果新安失守,他们就只能丢弃云州,北上找古寻了。南宫习吵着要上战场,跟着古行风去了。南宫肃已经死了,南宫天本来就只有六个孩子。两个公主都已经嫁人。如今南宫默可以商量的人也只有南宫思。可再怎么商量也无济于事,说到底,打仗还是要人,而他们偏偏暂时没有。 这日傍晚时分,南宫默来到彩翼院中,进了大厅才发现桌上有一个精致的食盒。 “陛下,这是明王妃刚刚派人送来的。”婉儿。古柳霜见南宫默坐下,赶紧打开了食盒。 “臣妾听说今日云州朝上的官员家中都收到了王妃的食盒,臣妾本来准备过去道谢的。可送来的人却说不必了,王妃今日累了,歇下了。” “所有的大臣?”南宫默有些怀疑的看着古柳霜,这怎么可能,虽然云州没有丰都那么大,可是,官员也不少啊。 “是啊,陛下,所有的。”所有的。可是,为什么?昨日她还说要快乐的生活,什么都不管了。可今日,她又为何做这些,笼络大臣,可这手段未免太过直接和幼稚。 “云片酥。”竟然是云片酥。 “陛下知道这是什么。臣妾刚才尝了一口,着实好吃。”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第一次见面,她就说天下只有十娘一个人会做,不过很快她就会做了,他还不信,专门让御膳房的人去做,没想到还真就没做出来。 “霜儿,依依了。” “王妃送来了两盒,依依拿了一盒去和孩子们吃了,臣妾特意留了一盒给陛下,早就听说她是会做东西的,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南宫默此时却只想跑到慕婉静的身边,问她为什么。可是他不能。他最后能给她的,只有安宁。若到时连云州都守不住,就连这最后的安宁也没有了。 “五爷。”何向忠抬头看着下人手中的盘子,云片酥,何府怎么会有云片酥,难道是她来了。 “什么事。” “回五爷,明王妃送了吃食到府中,老爷命我送些给五爷。” “你下去吧。阿有,怎么回事。”一个俊俏的少年出现在大厅中。阿有是十岁的何向忠在街上捡来的。后来就让他陪着自己练剑,习武。给所有大臣送吃的,这算是笼络人心吗? “五爷,有什么不对吗?”不对,没有什么不对。她慕婉静何时按常理出牌了。 “外面的情况如何。” “古将军已经退到新安,南宫远的三万人马在江对岸虎视眈眈,依小的看,怕是危险。” 何向忠点点头。“你不是说她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到处游玩吗?” “是啊,自从王妃好了以后,就是如此,今日这是怎么了,五爷。” 怎么,她慕婉静终究是心系天下的,可是,她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战争不是靠几片云片酥就可以扭转局面的。 “五爷,云州到时候要是守不住,怎么办?” “怎么办?无非两条路:要么降,要么逃。北上经班西,隆青,到平北关,与古老将军会和,再伺机而动。” “那我们怎么办,五爷。”他们,他不知道,何家这么多人,若云州真守不住,逃又岂是那么简单,何远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怎么能再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