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琅眯起眼,照着上边的字小声念着:“方攵隶书……咦?这是啥玩意?” 晏楚微怔,低头看了眼自个儿写的字。端端正正,错落有致,他怎么会念错?于是又把文书往方世琅眼皮底下塞。 “你再看看清楚。” 方世琅又念了遍:“方攵隶书。” 晏楚没了耐性,给他个斜眼。“这个念‘放妻书’。” “哦,你干嘛给我看这个?谁要‘放妻’?”方世琅一脸呆懵,未明白晏楚的意思。 晏楚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打算与你和离。” 这回,方世琅彻底懵了,回神后不由咋呼道:“为什么?因为这事就要和离?这放哪儿都说不过去!” “当然不是。”晏楚神定气闲坐回原处,拿起小话本翻几页。“你不是一直想走?我也有放你回去之意,况且今日收到消息,太子妃已定,所以你我不必装夫妻了。当然我不会亏待你,到时给你笔银两,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不行。”方世琅脱口道:“我不答应。” 晏楚拧眉,眼露愠怒。方世琅见之眼珠一转,大义凛然补上句:“我不能让将军你蒙受污名,和离坏名声。” “这个我已经考虑好了。第一种是我把你打一顿,你受不了要和我离;第二种是你把我打一顿,我受不了要和你离。你选哪一种?”话落,晏楚嫣然一笑。 方世琅见她这抹笑莫明慌了。若是选一,那他真要挨打;选二,他也真不敢打,所以…… “有没有第三种?” “第三种……你来想,想好告诉我。” 方世琅不禁抓耳挠腮,他根本就不想和离呀,但见晏楚认真劲儿,似乎真不要他了。难不成他要哭天抹泪,然后装死吗? 方世琅心里打好小九九,决定用“拖”字诀。他默默打好腹稿后轻咳几声,正色道:“将军,我觉得离得这么快不太好吧。你想咱们成亲才多久?当初我按将军的意思广而告之,半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你我恩爱,怎么说和离就离了呢?而且还是以这种不靠谱的名头。” “这不是难事,就说我醉酒老打你好了。” 看来晏楚已经替他选了“被揍”这一项。方世琅不禁冷汗连连。 “将军,我还是觉得不妥。”他继续理直气壮。“你这么做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上知道会不高兴的。我觉得还是等太子成亲后再和离比较稳妥。” 晏楚听后点点头,似乎同意他这想法。“反正定婚期也用不了多久,可以等,不过你先来签字画押吧。” 说着,晏楚拍拍那份“放妻书”。方世琅哆嗦了下,不想签。 “将军不急着一时半会儿吧?天色不早,要不先睡一觉。”说着,方世琅打个大哈欠,故作疲惫状。 晏楚冷笑,忽然甩来根长鞭卷住他脖子轻轻一拉。方世琅毫无招架之力,整个人飞扑到她脚边。 晏楚二话不说,抓起他的手按在红泥上,再往《放妻书》上一印,干净利落。 “好了,先放我这儿,哪天要用时拿出来。”晏楚收起文书。 方世琅缓过神,看看自己鲜红的手指头,很委屈地吸了下鼻子。 晏楚一笑,以老将军关爱小兵卒的眼神望着他说:“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记得要听话。” 方世琅门儿清,知道她这是在做规矩,不敢多言,连忙退出书房。到门处,就见韶玉这只老狐狸斜倚樟树,笑得又贼又贱。他不由抛他个白眼,说:“你干嘛害我?” “兄弟,哪有害你。我是在帮你,早上不就提点你了,让你乖乖地回南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方世琅心有不悦,觉得与晏楚不够亲近,这么大的事结果自己最后知道,而且没有一丝防备就签上“丧权书”。 “这种事你以后还是少帮我吧。”方世玉冷嘲热讽,甩着袖子回房去了。 一夜无眠。 方世琅一直在想晏楚的《放妻书》,偷是最下三滥的法子,他不想落得个坏名声,还要揍晏楚揍,所以必须有条不紊制定计划。 方世琅脑子转得快冒烟,头发也要愁秃了。次日,他照旧替晏楚熬好养胃粥,趁她练武之前送了过去。这回,他在粥里放羊肉片,鲜香可口。晏楚吃得很满意。 方世琅刻意等到晏楚吃完早膳,然后问她:“你午膳想吃什么?” 晏楚报两菜名。方世琅一听,忙换张人畜无害的好脸,以循循善诱的方式与她商量:“这五花肉太油腻,换猪肚汤可好?另外今天鱼肥,蒸食极佳。” “可。” 方世琅松口气,忙跑到灶间吩咐厨子,到晌午见晏楚吃得高兴,心里的石头放下一截。只是光靠拍马屁也不是法子,若是某天马屁拍在马腿上,他还是被晏楚一脚踹。 方世琅抓耳挠腮又想出一条计策,正好趁这休沐日付诸行动。他去找管事顾伯。顾伯年纪大,筋骨不好,时不时地要人按几下。方世琅今天格外卖力,捏得顾伯通体舒畅。就趁顾伯舒服的时候,他忽然停手,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伯呀,我真不知道还能帮你捶多久。” 顾伯听到这话蓦然睁开眼,转过头问:“这是何意?” 方世琅为难蹙眉,欲言又止。“唉,或许我要回南疆去了。” “哎呀,回去干嘛,都城不比那南疆好?再说你走了谁替我捶肩呀,还有我那老婆子的药……” “顾伯,我也不想呀。”方世琅点到为止,不再多言。看看顾伯焦急心痛的神色,嗯,一条鱼上钩了。 替顾伯捏完肩后,方世琅去锦绣园与阿鹤耳语几句。阿鹤在他的蜜枣攻势下沦陷了,随后把方世琅放进园子里。方世琅没找到韶玉,就顺手往他茶水里添药粉。 到了晚上,韶玉狂嚎尖叫,震得将军府地动山摇。他像只无头苍蝇似地冲到方世琅的院子。方世琅一面唏嘘抹泪一面在理行李,有人破门而入,他都懒得回头。 “方世琅,别理你那破包了,快来帮我看看!”韶玉两三步冲过去抢走方世琅的包袱,而后指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点,花容失色咋呼道:“你看,我长痘子了!我要毁容了!” 方世琅无精打采地耷拉下眼眸,回他一个“哦”字,接着伸手欲夺回自己的小包。“快还我吧。说不定我哪天就要走了,东西多理不完。” “走什么走!先帮我看痘子啊,这么大一粒还很疼。我以前从来不长这玩意的,快快快!别磨蹭了。”说罢,韶玉就把方世琅药箱搬过来,接着把脸凑到灯笼底下。 “没心情。”方世琅嘀咕,一屁股坐在凳上唉声叹气。 韶玉急坏了,不由自主说:“我去帮你和老妹通融通融,这总行了吧?” 方世琅一听两眼放光,可是对着韶玉的那双狐狸眼,眸中神采又忽然黯淡。“你人太坏,说话不算数的。” “这回算数,我发誓!”韶玉一手指天一手捧心,从没有过的正经。 终于,方世琅磨磨蹭蹭地从箱药里取来几味草药磨成浆,让韶玉敷在痘痘上。“这几天不要吃辛辣,多喝水,否则容易反覆。” 韶玉点头如捣蒜,当着方世琅的面咕咚喝下一壶水,孰不知这壶水与韶玉房里的一样,都是被方世琅加过料的。 嗯,又一条大鱼上钩了。 后宅计划实施得很顺利,接下来他就开始最重要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