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也真是好雅兴,独自坐在这么偏僻的角落。” 他故意叫她“林将军”,也是因为见她这个座位在臣子的一方。 顾行止薄唇勾起,脸上却也没有其他情绪,也不等林长安回答,便在她身侧坐下了。 林长安坐在男眷这方,顾行止也没表现出诧异,十八的的女将军,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他这皇兄也是极为喜欢林长安的,稍微想想也就知道原因了。 不过这个小姑娘倒是奇怪,也不与其他人一起,就自己在角落安静地呆着。 林长安瞥了眼顾行止,虽然他是皇上的弟弟,辈分也是比她大了一辈,但顾行止本身年纪不大。 作为先皇最小的儿子,而当今皇上确是长子,算起来顾行止也就比那些皇子年长几岁罢了。 他就这样坐在了林长安身侧,林长安觉得心里压的慌,她作为女子独身一人呆在在军营中时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从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实在太过于明显,这么一看,台上那些皇子跟他比起来实在太过逊色了一些。 林长安也无可奈何,她也总不能赶这位裕王殿下走吧,只得看向坐在高处的那些人。 顾行止今日本是不想来这赏花宴的,但今年众皇子实在是该选妃了,这戏,倒是有些看头。 又想到扶风今日查到的事情。林长瑜所中的毒,来自这皇宫中。 普天之下,只有这宫中有的毒,顾行止饶有兴趣地扫了一眼坐在高处的皇子们,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他这些侄儿们已经站不住脚了。 他端了面前的酒杯,银制的杯上有些繁复的花纹,他凑近闻了这酒味,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便抬手撒了。 林长安和顾行止挨得很近,她把目光收回来,扭头看了一眼顾行止,就看他有些不耐的神情将酒杯置于桌上。 刚才那水声,明显是被人撒了。林长安微蹙眉,这裕王大抵也是个养尊处优的,这酒虽然算不上极品,但也全是上乘,连酒都如此嫌弃,不知对于其他东西会挑拣成什么样。 顾行止感觉到林长安转过来的目光,也转头对上她的眼睛,但林长安也没有一丝害怕或者退缩,倒是就一直跟他这样对望着。 这时顾行止才打量起林长安来,她今日的打扮是十分简单,但是这个小姑娘确实是生得好看,连他都没忍住打量了她两眼,而林长安的眼神清明,脸上也没有其他情绪。 有些吵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这时林长安才收了眼神又看向远处。 顾行止轻笑,这个小姑娘竟然与自己对视那么久,换了其他小姑娘,早就转头了。 就算很多是男子,也没这个胆量与他对视这么久,没有哪个人在这样情况下对他不是唯唯诺诺的,而林家这个嫡女,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一直坐在高处的皇帝开了口,女眷那边的比试就要开始了。 按照惯例,分为琴棋书画四个组,均为抽签分组,抽到哪一项就去哪一项,不管是否擅长,都全是凭借运气的。 那些小姐们先抽了签,按照比赛顺序来说,琴是第一项,林长安撑着脑袋准备听着。 林长安觉着身边坐了个人还不如自己独自待着,有人在旁边总是有些拘谨的。 林长安不太清楚自己怎么看待顾行止这个人,前世与他很少有交集,只是知晓林长平与他的关系好像是不错的,自己一心只想着顾西北,这其他人,她确实不太注意过。 印象中的顾行止,也是陇右城许多小姐想嫁的人,且不说顾行止的身份让多少女子撞破头都想嫁进裕王府。 顾行止的样貌也是丝毫不比其他俊朗的皇子差,甚至更胜一筹,一双剑眉下眸若寒星,高挺的鼻梁和时常微微勾起的薄唇,也是迷倒了陇右许多少女。 林长安记忆中,顾行止一直未娶妻的,顾行止比林长安年长五岁,前世林长安死的时候已经二十有三了,那时的顾行止也已是二十八。 这裕王妃的位置,就迟迟没人坐。林长安思来想去都觉得不是个道理,莫非,这裕王,是个断袖? 想到这些竟然觉得有些不禁让人发笑,一时间忘了这人就坐在自己旁边,“噗嗤”就笑出了声。 顾行止扭头,身旁的这个小姑娘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顾行止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了,林长安感觉到旁边有一道灼灼的目光,马上又收起了笑意,有些慌乱地抓了个点心。 林长安一边吃着,一边心里又责备着自己,明明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却还是这样,这顾行止大概也觉得自己是疯了吧。 台上的比赛已经到了不知第几个人,她看过去的时候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的,直到听到她的名字。 “秦桑。” 大都督庶出的大女儿,琴棋书画各个方面都很优秀,最拿手的就是琴,林长安前一世和秦桑的接触并不是很多,但是林长安记得这个姑娘,曾经在前世自己被众人排挤和针对的时候出来帮她说了话。 秦桑在林长安记忆中是个很温柔的人,也很优秀,没有其它小姐那么趾高气扬,为人处世也很温和,她比林长安年长两岁,参加这次赏花宴的时候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与她有婚约那人不是什么高官贵族,只是一介书生,林长安曾见过那书生的,谈吐温文尔雅,大都督庶出的女儿竟然嫁给一介书生。 秦家自然是不同意的,没想到秦桑确是执拗地可怕,怎么都要嫁给那人。 林长安记得很清楚,秦桑嫁出去以后就几乎与秦家断了联系。 秦桑最后的结局是很悲惨的,谁能够想到那温文尔雅的书生,竟只是为了攀上秦家,那人是有些才华的,而他自己觉得只是一直没有贵人相助。 秦桑本是打算嫁给他后好好过平淡的日子的,与秦家断了联系,那人从秦桑这里得不到这么益处,便整日对秦桑又打又骂的。 秦家人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最后秦桑被那书生失手用杀死,林长安当时听到这消息也是楞了许久,她对这个女子的印象是很好的,没想到最后却是落得这幅田地。 回过神来的时候,秦桑那曲已经奏完,她弹了一首悠长的曲子,仿佛引人入梦,耳畔像是响起了铮铮淙淙的流水声,河边的人看着那清澈的流水逐渐远去,穿过连绵蜿蜒的高山,最后到达那波涛和浪潮涌动的大海之中。 她奏完曲子后,有好几秒的静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听到了悲壮的追逐,布满荆棘的爱情和曲折离奇的历史轨迹。在座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这首曲子,因为是这是秦桑自己作的曲子,而林长安却是第二次听了,但她还是被秦桑的才华深深地折服,这样好的姑娘,怎会最后落得如此惨的下场。 林长安转念一想,自己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概一切的悲剧都来自于那毫无作用却让人无法抛弃的爱恋。 林长安叹了口气,看向秦桑的眼神中充满着怜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和自己一样重来一世的,做错的决定怎么才能挽回呢,她眼神中划过一丝坚定,这样的姑娘,她是想救的。 对她的救赎,其实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她早就已经想好,这一世要尽自己所能扭转一些东西。 顾行止听到这人又发出一声叹息,又扭头瞥了她一眼,林长安眼神中的怜悯实在太过明显。 顾行止看了眼台上刚刚弹奏完曲子的人,秦家秦桑,虽说是庶出,也不至于让人可怜吧。 这其中,难道又有什么渊源? 顾行止觉着这林长安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也着实有趣,上次林长瑜的事情就不难看出这小姑娘是个聪明人,他可不认为林长安只是因为秦桑是庶出而可怜她。 顾行止又轻轻敲了桌面,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出节奏,林长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再注意到他了。 琴这一项果然是秦桑拿了第一的,后面几项林长安实在是无心看的,又觉得在这坐了几个时辰有些累了,就悄悄起身走出了这园子。 丫鬟侍从在宴会开始后就无法进来这里的,林长安想与青泽说些话也不行,就独自在外面晃了一圈,虽然已经进入春天,但到了晚上还是有一丝凉意,本想喝几杯暖暖身子,第一杯酒刚下肚那裕王就来扰了她清净,喝了一杯以后更觉得有些馋,不禁低语说了两句裕王的不是。 要不是他突然来扰了自己的清净,她这会儿早就多喝两杯了。 林长安回去的时候,顾行止还是安然地坐在那个位置,顾行止的一席黑衣甚至快与黑夜融为一体,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林长安咬了下嘴唇也只得又坐了回去。 顾行止见林长安又回来坐好,轻笑。 她这散步可去得真久,回来的时间也恰好是到了各项第一选折子的时候了,这赏花宴实在是无聊的很,也难怪她待不住了。 今年的赏花宴实则是位各位皇子挑选合适的人选,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说,琴棋书画四项的第一便可去台上选了折子。 能够在这样的宫宴上获得第一的小姐绝不是泛泛之辈,才华和家室都足以配得上皇子,这选折子实际也像是个抽签的游戏,不同的颜色对应各个皇子,然也不是就这样草率结了亲,只是让他们一起同去踏青,这感情还得看眼缘的,若实在不行,这宫中的宴会还少么 琴这一项的第一名是秦桑,但她有婚约在身也就放弃了选折子。 书是秦家另一位小姐秦潋拿下的第一,秦潋比秦桑稍小一些,但确实嫡女,这秦家的姐妹也是厉害的。画的第一是尚书令的女儿孟七苦,而棋是被方芊芊拿下。 选折子的顺序与比赛时的顺序相反,第一个选的人是孟七苦,孟七苦缓缓走上去,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红色的折子,林长安把这一切看在眼中,看到孟七苦选了红色的折子后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顾行止把她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从刚刚开始他就在观察这个小姑娘到底在想着什么,他当然很清楚,这个红色的折子是顾西北。 林长安不参加比试本就是错过了这个机会,现在又被别人拿走了顾西北的折子。 林长安和顾西北青梅竹马的故事,这陇右城有谁不知的,他当然也知道。 她现在就算不知道这是谁的,也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简单说来,一副奸计得逞的小狐狸样子。 秦潋选了二皇子的紫色折子,而方芊芊选了三皇子的蓝色折子。 那么现在台上还剩下一个折子,由哪家的姑娘去领了呢?林长安上一世闹腾着要参加,因为秦桑未选,也是多了一个出来,林长安主动站出来选了。 前世的她,也是直接就选到了顾西北的折子,因为她是喜欢红色的,当时她还因为选到了顾西北的折子开心了好些时日,觉得自己和顾西北一定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对了。 还未从记忆中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这个最后剩下的黑色折子,就由林长安,林将军领了吧。” 天子亲自发话,无人反驳,林长安也确实是这在场的人中,最有资格领了这折子的人。家室显赫,名门望族。 将军府嫡女,若是参加比试,相比才艺也不比这些小姐差的,况且,她还是黎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女将军,十八岁就上战场的女将军。 林长安也只得收下,当太监将那折子递送到她手上的时候,看到那个黑色的折子,心里咯噔一下,翻开,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字。 “裕王,顾行止。” 而刚才一直坐在她身侧这个人,不知何时又坐上了天子身旁的高位。 林长安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轻轻敲着面前的桌子,似笑非笑戏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