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下,车厢内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寂,顾行止脸上依旧挂着那事不关己的表情,除了顾行止以外,车内剩下那三人都有些恍惚。 若是没听错,刚才那裕王是称要为林长安束发,就连扶风这样没事爱调侃上两句的人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裕王殿下,这不太妥当吧?”最终还是林长安先开了口。 顾行止没有接话,倒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林长安,看得林长安心里有些发毛。 “那林姑娘是想这样去南山踏青,本王也不介意。” 林长安今日明显是刻意打扮过的,与那日在赏花宴判若两人。 “........”她确实是不愿这样披着发去的。 “顾行止,你还会束发啊?”扶风终于反应过来,又一脸好奇地问着。 顾行止瞥了他一眼,脸上挂着笑,扶风却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顾行止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为太后束的发极好看,扶风知道以后笑了他几日,却又想缠着顾行止也帮他束发,而顾行止竟然答应下来,然而那发簪戳得他头破血流。 “怎么,还满意吗?”当时顾行止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也是挂着这样的笑容。 那时起他便觉得顾行止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这个亲王惹不得。 “长安谢过裕王殿下的好意了,这发我自己束便是。” 林长安接过发簪,随意绾了头发,将簪子插上去固定好,她在军中一向是这样束发,不会遮挡不会累赘。 白画有些自责,想要帮她调整一二,林长安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表达自己能够处理。 “拆了。”林长安绾好发,刚插上最后的饰物,对面那人却突然开口了。 林长安抬头看了眼,顾行止眼中戏谑的笑意收了起来,但却换上了一抹嫌弃的眼神,眉头微微有些皱起,薄唇轻抿。 “......” “太,丑。” “......”对方简单两个字,却把林长安扰得心烦,她一向这样束发,也未曾有人说过丑,顶多算不好看罢了。 她想起顾行止前些日子在赏花宴也是一脸嫌弃地洒了那杯中的酒,没想到竟然挑剔到如此地步。 “嫌丑你来啊...”林长安小声嘀咕了一句,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心下一惊,自己的小性子不知道为何又突然冒了出来。 顾行止挑了眉,眼神中再次闪过一丝戏谑,终归是个小姑娘罢了,他扭了头看向窗外,不紧不慢的玩着手上的珠子。 “林姑娘,你这发式是蛮好看的,不过却不太衬今日的打扮了。” 说这话的却是扶风。 林长安想了想,虽说是不大合适,但眼下的情况却是别无选择的。 “林姑娘也不必觉得不妥当。”扶风知晓林长安心中的顾虑,这男子与女子束发是有些太过于亲密了,“裕王按辈分来讲,林姑娘已经可以叫他一声叔叔了,你这样想,这长辈帮晚辈束发,也就不会唐突了。” 扶风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却不想也如此机灵,不愧是裕王身边的人,而且林长安也注意到,之前扶风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叫他殿下。 想必两人关系定是极好。 不过这裕王她真是看不透,竟然容许身边的人直呼自己的姓名,并且他的行为,她也看不透。 林长安考虑片刻,觉得这样的方式也算是比较妥当,她看向坐在对面的顾行止,这人却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扶风向白画讨了剩下的发饰,塞进顾行止手里,顾行止竟然也没有拒绝,接过以后先瞥了一眼林长安,林长安方才注意到他一直把玩着手中的珠子,顾行止手指纤长,指甲修得很是干净,这样的手,真的会束发? 顾行止再次瞄了扶风一眼,本就是无心说的话,扶风这小子却好像很期待见他为林长安束发一样,大抵是忘了被自己戳得头破血流这事了,扶风倒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坐过去。”顾行止冷淡地开口。 扶风这时才反应过来,顾行止瞄他那眼,没别的意思,只是让他与林长安换个座位。 “什么发式。”林长安坐过来后,他问到。 “随你。”林长安觉得,这人会束发就不错了,自己也没什么要求。 “裕王殿下,是凌虚髻!”白画这时候说到。 “知道了。”回答地倒也是十分冷淡。 与惊芸不同,顾行止理得更加细致一些,当他把最后的头发绾上去插上发簪以后,林长安心中是有些震惊的,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会束发。 并且,还束了一个她出门时束的发式,怕是自己也不会的,林长安甚至怀疑,顾行止根本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多谢裕王殿下。” 顾行止没有回答,倒是细细地打量起来,林长安很不喜欢顾行止打量人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商品,看得她总是有些心烦,不过现在是他帮了自己,也总无法去说上什么。 林长安心中一直因为前世的事情,对顾行止这个人有些膈应的,虽然他和林长安并没有任何接触,也没有做过任何事情,但她对这个人心中总是有些膈应。 林长安觉着,这顾行止虽然说话直接了些,性格倒是比某些皇子好上太多了,他这样的人不会用花言巧语来哄骗谁,作为摄政亲王,也没有摆架子,林长安最讨厌的便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说起话来令人头疼, 如此一来对这个人的印象也算是可行。 应该再走一会儿就能到了南山,林长安看了眼顾行止,那人却已经开始闭眼小憩了,她也休息会儿好了,顾行止倒不是个话多的。 这样也好,她也总是懒得搭理那些话太多的人,林长安虽然也不了解顾行止的性子,但目前觉得还算好应付,总比和心怀鬼胎的人相处要舒服些。 终于到了南山,顾行止却好像根本没有睡着,林长安睁开眼的时候,就对上了顾行止的眼睛,林长安还有些未醒,睡眼惺忪。 顾行止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有任何闪躲的意思,脸上没有其它的表情,林长安有些看不清晰,只是看到对面那人紧闭着薄唇,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抬了些头,十分精致的下颚线和棱角。 “醒了?”林长安没太听清,只看见顾行止的嘴一张一合,刚才好像睡得太熟了些,这些日子里唯一一次没梦到前世死去的画面,竟然有些不想从梦中醒来。 说完这句话,顾行止推开了窗户,一阵风吹进来,林长安才得清醒。 方才,这窗户一直关着的吗?她仿佛记得之前是开着的,也不知是何时关上的,怪不得车厢内这么暖和。 顾行止掀了门帘先下了车,林长安紧随其后,刚准备跳下去,站在下面那人却伸了手,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挑了眉看向她。 “下来。” 林长安再次看了眼他的手,白皙纤长的手指真是十分好看的。 白画和扶风此时却不知去了哪里,这里竟然只剩下了她与顾行止。 眼下的情况,却是拒绝不得的,林长安便伸了手搭上去,顾行止倒是看不出有这力气的,他却轻松扶了林长安下车,林长安下来后他便自然地收了手。 林长安竟然觉得阳光稍微有些刺眼,按理来说这春天的太阳,除了正午,也不应该有如此刺眼的时刻了。她伸手挡了挡,却依旧没见着白画。 “裕王殿下,我那位丫鬟...” “本王让他们先去了酒楼。” “酒楼?这么早便要用午膳了么?” “林姑娘。”顾行止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林长安,“不早了,已经午时了。” “.....”林长安面露疑惑,这行程,也没那么远吧。 “你倒是挺能睡的。”顾行止懒洋洋的声音中带这些调侃。 “.....”林长安不知如何接话,只得跟紧他往前走了。 林长安是第一次在山下的酒家吃饭,她往年来得早,通常都是在山上和大家一起吃些斋饭便好了。 顾行止说了那两句话以后倒是不再说话了,林长安有些头疼,自己难道在车上睡到了正午? 林长安走着有些出神,顾行止突然停下,林长安险些撞了上去,顾行止有些高,林长安走在后面刚好被挡住了视线,还未从他身后探出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皇叔。” 顾行止并没有回话,好像不太愿意搭理这个侄子,顾西北却好像也无事一般,继续说着。 “长安,你在干什么呢?” 这时林长安才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顾行止身侧的位置。 她看了眼顾西北,温润的少年依旧穿着白色的长袍,青丝高高束起,脸上挂着笑意看着她,一时间没人说话,站在顾西北身旁的孟七苦今日穿了水蓝的短襦裙,表情有些愤愤然地盯着林长安。 “本王与林姑娘还未用午膳,要叙旧就改日吧。”顾行止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那皇叔与长安快去吧。” 顾西北一句一个“长安”听得林长安有些心烦,这个名字被他喊出来,前一世觉得温柔至极,现在却觉得是梦魇一样,带着毒刺。 “裕王殿下和林姑娘站在一起可真是极为般配呢。”在一旁的孟七苦冷不丁地说到,不过并没有人理会她,她自觉无趣也只得不再说话。 “走了。”顾行止说这话的时候,稍微低头看了眼林长安。 林长安自知是说给她听得,也只是冲顾西北微微点了头便准备离开。 “长安!”顾西北却突然叫住了她,“这里的虾仁很好吃。” 林长安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顾西北正笑得开心,她极喜欢吃虾仁,每次不管到哪里都会点,哪家酒家的虾仁做得好,她记得最清楚了。 林长安朝顾西北笑了笑,点了头。 顾行止瞥了眼林长安,林长安这个笑容特别假,他轻笑一声,这个小姑娘,怎么看都不是真心喜欢着顾西北的,神情冷清带着疏离,那以往那么多年的情谊,都是假的? 不知道哪一个表现出来的她,才是真的。 林长安扭头回来的时候,看到顾行止并没有往前走,倒是在原地等着,她向前走了两步,说: “走吧,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