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早些把信送给梅如瑜,顾时清他们改变了计划。 不过三日,便到了青州。 薛沉烟万万没想到,他们到得青州时,梅如瑜竟是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他们,似是早料到他们今日会到达青州,又早知道他们会找他一般。 虽是初夏,梅如瑜穿得却比常人还要厚实几分,站在马场门口,眉宇间带着温润的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薛沉烟似乎看到多年后的梅如瑜和她。 她亦是如现在这般从马车里探出头,而梅如瑜穿着一身官服站在不远处,同现在一般笑得温润,声音温和:“师妹。”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他,眉目虽然看着温和,却始终少了几分温度。而穿着官服的他,笑容很温暖,是发自内心的温暖。 真是奇怪的感觉。 待得薛沉烟回过神,顾时清与薛沉微已经下了马车朝着梅如瑜走过去。 薛沉烟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熟悉的感觉,跳下马车礼貌地同梅如瑜打招呼:“梅公子。” 梅如瑜朝着薛沉烟微微点头,笑容温和却带着些许距离。 到得梅家在青州的别苑,薛沉烟才将梅如君让她帮忙转交给梅如瑜的平安符递给了他。 梅如瑜谢过薛沉烟,便让人带着他们姐妹二人去四处走走,顾时清留了下来同梅如瑜叙旧。 到了黄昏时分,几人才离开梅家,回了顾家在青州的别院。 青州多山丘草木,气温较为凉爽。 经过这几日的赶路,薛沉烟着实困顿,回房洗漱之后沾着枕头便睡着了。 这一觉,便就睡到了翌日晌午。 她是被半夏叫醒的,醒来时迷迷糊糊听到半夏兴奋道,“二姑娘,起来啦,夫人叫我来喊你去梅家马场看一看。” 薛沉烟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去哪儿?” 半夏看着薛沉烟眼底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梅家新建的马场现在已经完工,梅公子说为了感谢您帮梅三公子传信,想送宣平侯府几匹好马,夫人便说让姑娘去看一看,收不收看姑娘的意思。” 薛沉烟闻言,没有说话,只问道,“阿姐和姐夫呢?” 半夏一边替薛沉烟准备洗漱的水,一边回道,“大人与夫人一早便被梅公子接过去参观了,因着看你睡得香,夫人便没有叫醒你。” 听得半夏如此说,薛沉烟才回过神来。 睡了这许久,精神头也确实好了许多,便就起身洗漱,准备往梅家马场去了。 许是为了表示谢意,在马场门口接她的是梅如瑜本人,他的衣衫依旧比常人厚实几分,唇色也很是淡薄,见到薛沉烟,眉眼间染上几分笑意,声音温和,“薛姑娘。” 见此情景,薛沉烟不自觉又想起昨日见到梅如瑜时她脑中一闪而过的场景,对梅如瑜不免亲近了几分,她笑了笑,跳下马车同他打招呼,“梅公子。” 客套之后,薛沉烟跟着梅如瑜进了马场。 马场刚刚落成不久,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仆人搬着东西来来往往,一派忙碌景象。 身型微胖的管家正拿着一本册子在清点物件,刚清点完还未来得及歇息,便见着自家公子带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进来。小姑娘身量不高,只及公子的胸口处,穿着一身素色衣衫,容貌娇俏,唇角微扬,眉眼同方才来的顾夫人有五六分相像。 几乎不用猜,管事便知道这姑娘定然是绑了他们家三公子大忙的薛二姑娘。只是没想竟是公子亲自出门去迎的她,可见这小姑娘分量不轻,他忙地放下册子迎了上去,肉肉的脸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公子,薛姑娘,是现在就去马厩选马吗?” 梅如瑜转过头,温笑着询问只及他胸口处的小姑娘,“薛姑娘是想先去挑马,还是想先四处走一走?” 语调温和,却似乎又隐隐带着距离感。 薛沉烟答应帮梅如君送信的时候便已经收了梅家的好处,此次过来,其实倒也不是真为了选马,只是久没去过马场,姐姐姐夫又刚好都在这儿,他便想来看一看。 只是这一路走来,似乎都没有看到姐姐姐夫,她抬头看着梅如瑜,笑道:“我想先找阿姐。” 梅如瑜出去迎薛沉烟的时候,顾时清与薛沉微正要去镜湖钓鱼,算算时间,此时应该已经到了镜湖那边。 听得薛沉烟说要找姐姐,他也没多说什么,只转身吩咐管事:“去挑一匹温顺些的小马驹来。” 梅家马场占地颇广,镜湖离此处有些远,得骑马才行。担心薛沉烟不会骑马,他才吩咐管事找匹小马驹。 管事很快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便就牵着两匹马来了,一匹棕色小马驹,一匹身形高大的黑马。 薛沉烟与梅如瑜各乘一骑,往薛沉微和顾时清所在的镜湖边走了过去。 现在正是夏日,草长得很是茂盛,夏日午后的微风拂过,夹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味,叫人心旷神怡。 薛沉烟骑在小马驹上,看着马场周围的风景,不知为何,总觉得此处的景象熟悉得狠,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不禁疑惑,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细想了许久也未想出个什么,只是在转过头看向始终落后半步跟着她的梅如瑜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恍惚间,她似乎又想起了自己为何会觉得此处的景色似曾相识。 她曾经梦到过这个马场!也梦到过梅如瑜! 梦里的她为了追着意中人去战场,而来这儿学骑马。 因为幼年摔下马的经历,她坐在马上有些害怕,一路都紧紧拽着缰绳。身后有个人始终落后半步跟着她、护着她,嗓音温和地教她如何处理意外状况。 只要他不说话了,她便就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回头看一次,看他是否还在自己不远处,他还在,她便就觉得安心。 梦醒时,她没有记住那人的模样,只隐约记得他的眉眼很是温润。 现在,她终于将他的模样记了起来,就仿佛时光交错,把她带回了梦中,让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她几乎可以笃定,记忆中那个教她骑马,让她觉得安心的便是眼前这位看似温文,实际却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让人难以靠近的梅公子。 如此奇怪的梦境,现在她已经分不清梦里的那些场景到底是已经发生的过去,还是即将发生的未来。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情,还是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身边的女孩儿神色怔忪地看着自己,大眼中满是茫然,梅如瑜拍了拍马往前走了两步,同薛沉烟并肩而骑。 “薛姑娘?”他微微转过头看着薛沉烟,眉宇间有些担忧,“可是身体不适?” 薛沉烟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竟直勾勾盯着人看了半天,脸几乎红到了脖子处,她忙地移开视线,尴尬笑道:“无碍,只是刚刚一瞬间出现了一些幻觉,现在没事了。” 梅如瑜见她窘迫的模样,淡淡笑了笑,倒没再继续问下去,就仿佛方才薛沉烟没有盯着他的脸出神一样。 二人便就一边说着青州好玩的地方,一边往镜湖走去。 梅如瑜的嗓音温和,似天生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效用,虽总同人保持着淡淡的距离,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相反的,同他说话会让人不自觉的放松心情。 ******** 便就在梅如瑜带着薛沉烟去镜湖的时候,马场又来了一群人。 这次来的是梅家二公子梅如意,同他一起的,还有六七个少年人,有男有女,皆是无所事事,吃自家老本的纨绔子弟。 有人不放心问道:“我说梅二,你说的那些马你大哥能让我们骑吗?” 还有人附和:“是啊!你大哥知道了会不会把我们的腿给打断?” 他们可是曾亲眼见到过梅如瑜让人揍闯了祸的梅如意,那下手,可是半点儿都不留情。 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袭紫衣,眉目张扬,手中摇着一柄折扇,一双桃花眼完成了月牙儿,却是大大咧咧挥了挥手,“怕什么?又不是没被揍过,我这不也还好好的嘛?咱们骑了再说,那可是从西域买回来的顶好的马,性子烈得狠,要真驯服过后骑着就没什么挑战性了。” 听得梅如意的言论,立马有人揶揄道,“看来阿宝说的没错,你还真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类。” 梅二公子折扇一收就往那揶揄他的人头上敲过去,横眉竖目道,“你什么意思?” 他话音一落,旁边立马有人接口道,“简而言之,就是欠揍。” 此言一出,少男少女都笑成一团,煞是热闹显眼,惹得来来往往仆人纷纷朝着他们望过去。 可管事听到这声音,却是惊得抖了好几抖,“这惹祸精怎么来了?” 若说梅家最让人头疼的,还真不是刁蛮任性,嘴巴毒舌的小姐,而是这位梅家二公子。他乃是二老爷的独子,虽长了副风流模样,却是个实打实地灾星。一个月不惹出两庄祸事来,就浑身皮痒痒。 他头疼地迎了出去,在看到跟在二公子身后来的那一群人时,更是觉得头疼得恨不能现在两眼一翻晕过去。 梅如意眼瞧见老管家一脸苦相,合起扇子不满道,“誒!老彭你见到你家二爷就这么不乐意吗?” 彭管事很想点头,但他敢肯定,只要他点头,二公子的扇子肯定会毫不犹豫敲到他头上来。 他眯着眼,让自己笑得尽量真诚一点,违心道,“哪里哪里!二公子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梅如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四处望了一圈,斜着身悄声问管事,“我大哥呢?” 虽嘴上说着不怕被大哥揍,可真来了,他还是有些担心。 老管家如实道,“大公子陪着顾大人他们去镜湖钓鱼了。” 那就是说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梅如意“唰”地一声收了折扇,冲着跟在他身后的人叫唤道,“走,马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