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兰花那事,谢元娘曾派人去探探李掌柜的口风,得出了结果果然是顾流年送的。李掌柜说了,来人的态度又强硬又霸道,他不好得失这样一个客户,只好应了。 谢元娘听到这个解释后,有了怒意,女儿家的名节最是重要,要是被人知道了,她这辈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恼怒之后又埋怨起顾流年来,平白送这一株兰花,乱了她的心思。 不过,好在最近谢府的事儿比较多,她没在这上头浪费太多心思。 那日,二姨娘去照顾了谢月一整晚,第二天果然是退烧了,二姨娘又在房里待了一会,说了些话才回去。自此之后,谢月不哭也不闹了,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整个人精神了好多。这不,才几天的功夫就能下床走动了。 谢元娘就趁机感叹:“二妹妹的生命力可真顽强。” 小菊“噗”的一声笑出来,一边过去为谢元娘上妆,一边道:“人各有命,小姐当初既不想让她死,现在还来感叹做什么?要我说啊,二小姐的生命力之所以顽强,还不是因为二姨娘在她身边说了话。”具体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认真地上着妆,却突然“咦”了一声,语气甚是诧异,“今天这胭脂,和平常的不同。” 谢元娘平时不花时间在这些上面,因此没有发现,“如何不同了?” 小菊反反复复看了看后,就递给她,“您看看,这胭脂价格不菲。” 谢元娘就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果真和之前的不一样,“咱们府里的胭脂用的都是那几种,经你这么一说,才发现这盒和以前的真的不一样。” 说完,就拿起胭脂盒的盖子,“这是,宝记号的胭脂?” 看到胭脂盒上刻了个“宝”字,谢元娘脸色变了几变,已经不是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 “宝记号的胭脂一盒可是要十几两。”小菊大大吃了一惊,“小姐们平常用的也就一两银子一盒,谁这么大手笔?”想了想,她又道:“会不会是三姨娘专门买给小姐的?” 如果是这样还好——谢元娘心里就突突地跳。 “不会。”她很肯定,“每次支出的银两都是有记载的,三姨娘不会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怕的就是有人借着三姨娘来向她献殷勤。 “小菊,你去后院和负责采办的妈妈说,我的胭脂出现了问题,要求再换一盒,顺便问她们在外面是否遇到了问题。”谢元娘立即作出决定,“小心一点,不要说露嘴了。” 趁着小菊出去,谢元娘赶紧把胭脂细细地刮出来,才刮了一点,就有一块圆圆的东西露出来,翻来一看,赫然就是一个同心圆。 到了这个份上,谢元娘还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就说不过去了。 她冷笑,嫌恶地将同心圆隔着手帕放回原来的位置,又把胭脂重新拨弄好。 做完这一切后,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小菊回来了,“小姐,我探听到了,采办的两个妈妈说,那盒胭脂是宝记的掌柜给她们的,说是他们新做出来的,想给余兴县大户人家的小姐图个新鲜,因为只有一盒,三姨娘不敢独吞,就给了小姐您了。” 说到这,小菊就嘀咕一句,“宝记的掌柜太会做生意了,给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要是她们觉得好用,宝记以后的门槛不是被踏破了。” 谢元娘想的却是另外一层。 宝记掌柜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要送的不过是她一个。 他就这么急着想要向她表明心迹? 他要是以为她还会重蹈覆辙,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走。”谢元娘说:“去怜香院。” 小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了过去。 比起之前,谢月的脸色已经好多了,虽然还透着苍白,但是却精神多了。 看到谢元娘过来,她就支起身子,有气无力地招呼:“姐姐总算舍得来看我了。”语气里的抱怨,倒像是真的。 谢元娘笑盈盈地过去搀扶她,“生病了还不躺好,你病着的时候我来过,是你不知道罢了。” 谢月有点烦躁,“我这一病,病得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何事。以前是我任性了些,给姐姐和老夫人添麻烦了。” 这一病,倒是想开了? 谢元娘就微微笑起来,亲热地拍了她的手,“你能想明白就好,等你抄完了一百遍女戒,我一定会替你向奶奶求情的。”话里,一点也没松口的意思。 谢月咬紧下唇,“我会的。”声若蚊吟,还是有些不情不愿。 谢元娘也不和她扯废话了,就微微敛眉,故意露出几分欲言又止。 谢月不禁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元娘就显得很为难,很别扭,她把众人叫出去后,才缓缓道:“不晓得该不该和你说,但除了你,又找不到说话的人,此事又不好告诉其他人,唉!”硬是掉足了谢月的胃口,“昨儿个三姨娘不是按例送给我们每人一盒胭脂么?我今早想突个新鲜就拿出来用了,没想到,却掉出了这个。” 她伸手,把同心圆拿到她面前,“也不晓得是谁放进去的,原想丢了就算了事,曾不想,上面竟然刻了字,而那个字……”后面的,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谢月就好奇地翻过来看一下,不看不要紧,一看她的脸色立即变了几变,铁青的吓人,双眼都快蹦出火花来了。 谢元娘担忧地望了她,“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月却好像听不到她的话,双手拽着同心圆,都快拽出血来。 被拽着的那里,隐隐可以看见一个“韩”字。 除了韩子砚,谁还会去花那么大的手笔,那么大的心思去办这种事。就算不是他,以谢月的敏感程度,也会联想到他身上。 嘴唇被咬出血,谢月眼睛里的火几乎可以烧毁整个院子。 韩子砚用这种方法去讨女孩子的欢心,显然是不把谢月当回事,叫她如何不气?而被讨好的这个人根本不可能会是她,若是她,韩子砚用不着花费这么多的心思。 此时此刻,谢月想的不是谢元娘如何得到这盒胭脂,而是想着怎么把韩子砚一寸一寸地撕开。 不得不说,人一旦生起气来就容易头脑发热,连最明显的漏洞也想不到。 “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稳定被气得剧烈起伏的胸口,“姐姐,帮我个忙好吗?”她的眼神恳切,“帮我安排,我要叫二姨娘。” 谢元娘似乎错愕了一会,而后皱紧眉,“这个,恐怕不大好。” 闻言,谢月就呜呜地哭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又抹了把眼泪,才哽咽地道:“算是我求你了,我只是想找她说点事,不会耽搁太久的。”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谢月在哭,心里没有多少怜悯,她会示弱,多半是因为现在所处的状态不好罢了。 她眼神幽深,拒绝:“不行,我不能帮你,但你可以把你想说的话写在信上,我帮你转交给二姨娘,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谢月忽然抬起头看她一眼,眼神陌生,像是不认识她一般,“你变了,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以前我有什么要求你都会满足我,现在,我不过是想见见二姨娘而已,你都不给,你还是我以前那个姐姐吗?” “你也晓得是以前。”谢元娘就轻轻地笑起来,“人都是会变的,你总是说我,其实你的变化一点也不比我少,只要你以后乖乖的,当好这个二小姐,你的要求,我会尽量满足。否则,我可不清楚我会做出什么来。” 她吐字清晰,每一声都温柔得像是风吹过,吹在谢月的脸上,却让她细细地颤抖起来。 看着这样的谢元娘,她觉得可怖,她就好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少女,浑身充满了邪气,就算她此刻将她杀了,眼睛恐怕是不会眨一下的。 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谢月不可抑制地打了个激灵,再看她,谢元娘还是那个谢元娘,但感觉却不同了。 “姐姐。”她试探性地叫了声,表情怯怯,“是我说错了,还望姐姐不要和我计较。” 谢元娘的嘴角压弯了几分,“你想岔了。”也不等她回答,就起身那了一张纸,“来,把你要和二姨娘说的话写下来,我好替你交给她。” 谢月低头看着白纸,迟迟不肯去接,说实话,她不大相信谢元娘,她要和二姨娘说的话是不能透露给其他人知道的,万一要是被她看了?那后果,和供出她和二姨娘多年来的阴谋有什么差别? 她摇头,“还是不要了,二姨娘现在也被禁足了,我不想给她徒增烦恼。” 说得好像很为她着想的样子,谢元娘岂会不知她心里的顾虑,“你怕我会看?”她就直接说出来,“放心,我不会多看一眼,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让你的丫鬟和我一同去,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谢月的脸猛的一下子涨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确实是因为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不劳烦姐姐了。” “哦,这样啊。”谢元娘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以后要是有事可以找我,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说完,她扫了一眼被谢月捏在手里的同心圆,提醒:“妹妹不要握太紧了,你的病还没全好,割伤了手就不得了了,而且我也觉得,那个东西放在这里实在会让人误会,扔了可好?” 被她这么一说,谢月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手越握越紧,平时她最怕痛,才轻轻一划也会疼得要命,此时却浑然不觉,任由那东西割伤自己的手。半响,她才道:“姐姐不必为我担心,该怎么做我心里自然有数,东西既然不是我的,毁了他便是。”也不知她指的是同心圆,还是——人。 “你是决意要如此了?”谢元娘似笑非笑,盯得她一阵不自在。 “是。”她重重地点头,得不到的东西,宁可玉碎,不求瓦全,以她的性格,她会选择鱼死网破。 “那就这样吧。”谢元娘劝她重新躺下,这才走出屋子。 她们在说话的时候,汀兰和小菊在外面守着,见到她出来,小菊迎上去,汀兰则向她福了福,准备进去,谢元娘叫住了她。 “汀兰,你主子最近的脾气不大好,你要好生伺候,有事记得向我汇报,要是让我发现你三心二意。”她声音微提,“听说张进最近想向三姨娘求个恩典,替他娶一个媳妇。” 张进是谢府负责打杂的下人,人生得五大三粗,胡子扎堆,对待人也是极为粗鲁,以汀兰的眼光自然不会看上他。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连连点头,“奴婢一定尽心伺候。” 看着谢元娘远去的背影,她悄悄为自己抹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