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坐下啊。”少女又扯扯他的衣袖，撅着樱唇道：“我这般好好与你说话，你不许不理我。”　　　　少年神色有些不自然，但终归还是又扶着桌沿坐下了，同时有些生硬地道：“我并不喜欢笑，所以你不用教了。”　　　　“那好吧，你不喜欢就不教咯。反正只要你不总是板着脸，是很容易笑出来的，我到时候提点你便是。”雪陌倒也不纠缠，满不在乎地表示同意，随即却是托着腮仔细地打量着他，认真地建议道：“阿夜，你可以试试转动一下眼珠的，这样你的眼睛就不会看着这般僵硬了。”　　　　少年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才摇摇头道：“我不会。”　　　　雪陌歪着头问道：“那你还记得小时候看东西的感觉么？”　　　　少年沉默了片刻，仍是摇了摇头。　　　　“那……让我想想。”雪陌蹙着眉思考了片刻，伸手在他左前方轻轻打了个响指，问道：“这个声音的位置大致在哪里？”　　　　“位置？”少年微微皱了皱眉，本能般出手如电，准确抓住了雪陌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道：“这里。”　　　　雪陌目瞪口呆，这才发现他听音辨位的功夫竟是如此厉害，几乎完全代替了常人眼睛的作用，好容易回过神来，撇撇嘴道：“你快松手啦！都弄疼人家了。”　　　　少年一怔，立刻松开了手，神色间浮现了一丝歉疚：“我……”　　　　“哎算啦算啦没事啦，本小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雪陌出言制止了他的道歉，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你听音辨位的功夫那么好……哎，我那么做，原本是想让你不要转头，然后试着转动眼珠找找声音的位置的，哪想到你直接就上手了……”　　　　少年闻言，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那再来一次吧。这次我知道了，不会再用手。”　　　　“好，你这次可一定按我说的来啊。”雪陌同意，伸手，又在他右前方打了个响指，问道：“声音在哪？”　　　　少年这次果真没再出手，克制着朝着右边转头的欲望，皱着眉，试图让僵硬的眼珠转动起来。　　　　而雪陌望着他紧锁眉头十分费力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我的亲哥哥，转个眼珠哪用得着这么费力啊，我看你眉毛都要皱成川字了。”　　　　少年听到她的笑声，耳根迅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微恼道：“你刚刚才说过不会笑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没忍住。”雪陌边道歉边忍笑，总算还是没忘了正事，点拨他道：“这哪里是什么大事啊，你不要搞得这么严肃这么紧张好不好。你武功这么好，肯定很清楚什么叫做‘心随意动’和‘意念先行’。眼睛本来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虽然现在它不怎么好使，但是你也不要用意识把它从你身体里割除，放松一点放松一点……”　　　　少年深吸一口气，依言让自己放松下来，按照修习内功的法子意守丹田，剔除杂念。片刻之后，他暗沉沉的瞳孔微微凝聚了一些，眼珠果真成功地缓缓向右转动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雪陌惊喜出声，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眼睛，而那双僵硬的眼睛因为眼珠的转动，仿佛忽然活了过来一样有了些许生气，狭长的眼尾流转出容华万千，一派风流倾城。　　　　然而只不过是缓缓转动了三四次，少年便停了下来，抬手揉着眼睛，微微皱眉解释道：“很涩，而且有些疼。”　　　　“没事没事，已经很好了，以后慢慢练，不急不急的！”雪陌笑意盈盈地道：“阿夜，你的眼睛转动起来，果然没有以前看着那么僵硬了，就跟常人一样，而且好看得不得了。”　　　　少年闻言，神情也比平日里舒展了许多：“是么？”　　　　“当然是真的！”少女沉浸在为人师的得意里，兴奋之下，有心卖弄道：“这个学得不错！本小姐看你既然孺子可教，所以作为奖赏，就大发慈悲再教你写几个字好了。”　　　　“写字？”少年明显兴趣缺失，淡淡地道：“这算什么奖赏？”　　　　“怎么不算啦？本大小姐练了十年的颜体，连爹爹都夸我字好，愿意教是你的荣幸好不好？”雪陌丝毫没有管他的冷淡，一心想要炫耀自己的长处，兴致勃勃地拉过他一只手，戳着他的手心道：“哎哎你认真一点！我可告诉你啊，学写字跟练武功可不一样，武功嘛是只要不怕累不怕疼就能练好的，可写字最重要的是悟性！别看你武功好，哼哼……再下功夫也不一定能写好字呢！等下我先教你笔画，然后再教你写你的名字。想当年，本大小姐天资聪颖，学写字的时候三四遍就记住了，你的天资肯定没我好，那就马马虎虎学个五六遍七八遍好了，十遍八遍我不会笑话你的……”　　　　少年闻言，冷哼一声道：“要教就教，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哼，还嫌我废话多？”雪陌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等下便让你知道厉害！而且先说好，学不会不许翻脸！”　　　　少年只冷淡地回她两个字：“啰嗦。”　　　　“现在先学认笔画！”雪陌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拉过他的手放平，伸出指尖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划道：“记好了啊——这叫做横，从左到右的，而这个是竖，从上到下，然后这是撇……再然后这叫做捺……所有的字都是由这些基本的笔画构成的，笔画多字就复杂，笔画少字就简单，你明白吗？”　　　　少年神色专注地感受着掌心中笔画的走向，闻言只是“嗯”了一声，并不发问，也不多言。　　　　“下面就教你写你的名字‘阿夜’。这两个字笔画不多，所以不算复杂，你要记清楚笔画的顺序，不要写错。”少女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阿夜”两个字，把不同笔画之间的位置着重讲解了一番，然后反复写了三遍才松开了他的手，道：“喏，这就是你的名字，记住了吗？”　　　　少年闻言点了点头，缓缓缩回了手。　　　　“咦？真的记住了？”雪陌挑眉，当即倒了一杯茶塞到了他手里，道：“那你蘸水在桌子上写给我看。记住，字都是从上到下排列的，不要写叠了。不过如果写不出来或者写错了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本小姐再教你几遍，毕竟你没我有天资，又看不见，写字也没有那么容易……”　　　　而少年没有答话，只是依言用指尖蘸了茶水，慢慢地在桌子上写出了“阿夜”两个字，他划出的笔画虽然僵硬，但字形倒是和雪陌写的不差分毫。　　　　雪陌顿时目瞪口呆。　　　　少年写完许久听不到她的回应，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不对吗？”　　　　“这个……这个……马马虎虎……对咯。”雪陌脸上有些挂不住，小声嘟囔道：“就写了三遍，没想到你还真记住了……”　　　　少年自是把她的嘟囔全都听到耳朵里，神色淡淡地道：“三遍已经太多了。”　　　　“什么？！”雪陌睁大了眼睛，噎了好一会儿，不由分说又拉过了他的手，负气道：“那现在教你我的名字！哼……我的名字可比你的复杂多了，而且这一次我只写两遍！”　　　　少年任她扯着自己的手，慢吞吞地道：“记你的名字……一遍就够了。”　　　　“你你你……”少女气结，瞪了他一眼，恨恨地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下了“雪陌”两个字，而且果真只写了一遍。写完之后，她又不解气地戳了一下才道：“好了！你写给我看吧！”　　　　少年神色不变，指尖又蘸了些水，在桌上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下了“雪陌”二字，仿佛适才少女写在他掌心的那两个字早已深刻于他的肌骨之中，在心间辗转过千百遍。　　　　就在他写完最后一横时，雪陌当场翻脸，连腿伤也不顾迅速平躺了回去，一把抓过被子蒙住了头，怒道：“不教了！”　　　　少年闻声，只得扶着桌沿站起身来，微微摇了摇头道：“要教的是你，翻脸的还是你。”　　　　“哼！”雪陌只死死蒙住头不答话。　　　　而少年纤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唇角竟是不自主地微微弯了弯，抬手戴上了宽大的黑色风帽，轻轻掩上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