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拂的脚步声故意压得很轻,走入春雨间后,一边盯着屏风后小郡主的隐约身影,一边走到了她的榻边,先把药箱放下。
燕缨耳朵稍稍地动了动,“绿儿?”
楚拂轻轻走近这边,燕缨的鼻翼动了动,药香味是再熟悉不过的。
完了!进来没有“凶”她,偷偷摸到床边来,必定有更“凶”的招数!
燕缨暗觉不妙,急中生智,往床头摸了摸,她记得平日里小竹篓就放在那里。
楚拂本想逮她个正着,可看见燕缨突然去摸小竹篓,临时起了好奇心,便静静地由着燕缨,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燕缨摸到了小竹篓,手才伸到竹篓口,便被莺莺啄了一口。
“嘶!”燕缨连忙缩回手来,委屈巴巴地道:“莺莺,你怎么欺负人呢?”
楚拂忍笑,弯腰点了一下莺莺生满黄毛的小脑袋这几日莺莺已经长大了一圈,胖胖的身子窝在小竹篓中,显得有些拥挤。
莺莺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对着楚拂“喳”一声。
燕缨原以为楚拂会呵斥莺莺胡来,可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听见楚拂说话,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自语道:“莺莺,你可知我多羡慕你?”
楚拂眉心微蹙,低头怔怔地看着她。
燕缨揪着大氅的一角盖在双膝上,慨声道:“不像我……”
楚拂听得心里微微发酸。
只见燕缨身子往前倾了倾,再次摸到了小竹篓,却不敢再去摸竹篓口,“你陪陪我,好不好?”
楚拂怔愣了一下,隐隐觉得这话好像不是说给莺莺听的。
“莺莺,你说拂儿喜欢什么东西呢?”燕缨继续自语,她并不知道,她此时歪头思忖的模样,与莺莺一模一样。
又在打什么主意?
楚拂饶有兴致地默默坐下,她似乎忘了,原本是来“凶”小郡主的。
燕缨似乎也忘了,原先是想借着莺莺,佯作不知楚拂已至,装装可怜的。
既然拂儿没有打断她,那她就是可以继续往下说的。
想到这点,燕缨笑意忽地浓了起来。
“莺莺,拂儿凶过你么?”燕缨莞尔问道。
莺莺探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发声。
燕缨若有所思,她记得方才听到了一点点声响,就该是在那个方向,她就算看不见,也静静地望着楚拂所在的方向。
“拂儿是不会凶缨缨的。”她的声音软糯,语气温柔,夹杂着一丝羡慕,“对不对?”
当真说的是“莺莺”?
楚拂怔怔看着燕缨的双眸,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舍得真的凶她?当瞧见了燕缨脸上浮现的得意笑容,楚拂发现她算是默许了方才燕缨问的话。
好你个小郡主!
燕缨眉眼笑成了两弯新月,说话声却突然低了几分,“莺莺,你偷偷告诉我,拂儿笑起来是不是很好看?”
莺莺眨了眨眼,“喳”了一声。
楚拂刚欲开口打断燕缨的胡话,燕缨又道:“可惜……我是个瞎子……”语气怨叹,突然很是低落。
楚拂一时愕然,心绪忽地乱了起来。
燕缨蜷起了身子,抱着双膝靠坐在床上,像是一只被抢了胡萝卜的小白兔,神情落寞,“其实,看不见也好。不管我能不能好起来,她总归是要走的,若是看见过拂儿,我会更舍不得她。”
本来燕缨也只是想装装样子,哪知说着说着,也渐渐认真了起来。这些话,平日里不敢说,也不能说,那便趁着这会儿一句一句地讲了吧。
舍不得,这三字熨在心头实在是滚烫。
楚拂有些后悔,她就该出声打断燕缨的话,便可以少听她说一句。少听她说一句,楚拂心湖的涟漪便能少一圈,每少一圈,牵念也能少一丝。
终是要分别的过客,牵念丛生,有害而无益。
知道了又如何?
楚拂现在不敢出声,也不能出声。
“莺莺,拂儿会记得我的,是不是?”燕缨幽声轻问。
莺莺安静地缩回了小竹篓。
怎会忘记?
莫名的酸涩感泛上心头,楚拂看着燕缨的侧脸
燕缨叹息了一声,眯眼轻笑,眼底却闪着泪光,她微微侧脸,再望向了楚拂的方向,柔声道:“莺莺要好好陪着拂儿,她总是冷冷的,你就多哄哄她,让她多笑笑,好不好?”
楚拂悄悄地捏住了燕缨的衣角,她想牵她的手,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可话到唇边,又只能全部忍下。
佯作不知,对她与她来说,或许都是好事。
楚拂松开了手,静静凝望着她。
燕缨朦胧的双眸也静静凝望着楚拂,她知道她还在,那些话说完,往后她也是要装作不知道的。
“呵……”燕缨蓦地嫣然轻笑,小声道:“莺莺,我要赶紧歇着了,绿儿应该要把拂儿请回来了,你可要给我保密,今日的话一句都不能让拂儿知道。”说完,她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乖乖地钻入了被下,扭身背对着楚拂,悄然舒了一口气。
傻郡主。
楚拂哑然笑了笑,她轻轻地走到了春雨间门前,轻轻地叩了一下门扇,柔声唤道:“郡主?”
燕缨缩了缩身子,装作睡着了,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