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骓殿下身边的那个女奴?” 赵幼苓站住脚步,转身去看,一个娇俏明丽的女孩儿目露不忿,几步上前对着她道,“那个治疗丹痧的药方,就是你给的?” 赵幼苓看向她。 “是我。”她说道,“我是给了方子。” 见她敛目,含笑回应,乌日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她生得娇丽动人,又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娇,能赢过阿泰尔,显然马背上的功夫并不比草原女子弱。 她身上穿的是骑装,尽管没有精致的长裙,但一身骑装将她纤细的腰身勒得窈窕多姿,此时不声不响,不闻不动地站着,却依旧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乌日娜咬唇。 “你既然有那方子,为什么不早点就拿出来?王庭都有孩童死于丹痧,你们才迟迟把药方交给特勤,要是早点拿出来,那些事不就可以避免了吗?”她冷笑问,“说白了,你就是为了在大可汗和可敦面前得一句好,所以才献方的吧。” 娜仁托雅拽了拽她的衣袖,乌日娜手一甩:“你别拦我,我可没说错!” “我是知道药方。”赵幼苓笑了笑,说道,“可一个女奴,就算有药方,又有谁能信。” “没人信所以就不救人?” “自然要救。” “救了人,为何不将药方递往王庭?” “不知王庭染病。” “之后献方是不是有心邀功?” “无心。” 乌日娜每一句都问得刁钻。赵幼苓却答的轻快,短短几句,毫不犹豫。 “你根本就是有意为之,故意媚上!” 乌日娜因出身,向来骄纵。王庭之中,她素来得人追捧,性情偏激,说话自然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赵幼苓抬眼:“何为有意为之,何为故意媚上?姑娘又是如何断定的?若一个药方,就能将人打成奸狡诡谲,那姑娘就是有意阻拦病童痊愈,试图令戎迂全族孩童染上丹痧,最好病重而亡。姑娘如此,罪该当诛。” 乌日娜呆呆地看着目光漠然,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女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是左大将的女儿,连大可汗都有意让她嫁给昆特勤,王庭的那些人,谁不是人前人后都捧着她,不敢得罪她。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被一个奴隶挤兑。 一个奴隶……一个奴隶! “你……你大胆!你根本就是个骗子!” “姑娘慎言!”赵幼苓笔直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乌日娜忍不住高声问道,再次刷开了娜仁托雅的手。 赵幼苓看了一眼面前的另一个女孩。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看起来这一个都更好一些,只是心思也更重。 只可惜,她向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姑娘方才就在可敦身边,难道没有听到可敦是如何赞扬我的?姑娘觉得,可敦……是那么轻易就会被人骗的人,还是说可敦……说的不对?” 赵幼苓并不是那种主动招惹麻烦的人。可对方张嘴扑上来,没道理她就要站着不动,由着人咬掉自己一口肉。 乌日娜瞪圆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奴隶挤兑的说不出话来。 她方才是在可敦身边,可敦怎么夸这个女奴的,她全都听到了。 要是换做别的人,她这时候早一马鞭甩过去,抽不死,也要抽得对方跪地求饶。可这人是呼延骓的奴隶,又才刚刚得了大可汗和可敦的夸奖…… 她眼眶一红,想哭,又不肯善罢甘休,恨恨地瞪了抬眼漠然扫过自己的赵幼苓,扭身捂脸跑了。 赵幼苓淡淡的目送她跑远,再看还留在原地的女孩。对方微微低头,竟还行了一个吐浑的礼节,这才转身去追。 娜仁托雅。 赵幼苓垂下眼帘。 前世……最终嫁给叱利昆,为他生儿育女,给他带去吐浑的强兵支援的女人。 那个得知了她的身世,立即向叱利昆提议,把她交给吐浑兵,用来威胁大胤退兵的女人。 因为有吐浑来客,春猎的开头就变得繁琐了一些。在骑兵齐齐朝天射出箭矢后,春猎活动正式开始了。 以赵幼苓的身份,她能随呼延骓来草场,但并无资格上场行猎。呼延骓原本打算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帐篷里,也留了人照看她。也不知阿泰尔和大可汗说了什么,竟是许她上场。 戎迂的贵族喜珍奇异兽,和大胤的那些贵族一样,他们行猎也不过就是摆一个姿态,既显摆了自身的强健,也显摆身家丰厚。 阿泰尔带了他的那两头豹子来,仍有些年幼,懒懒的晃动着尾巴,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云雀儿!”阿泰尔打马过来,手里握着马鞭遥指着自己的两头豹子,“你看看,长得多强壮!回头让它们给你猎几只兔子过来,留着皮给你做点东西!” 他说完策马就走,身后跟着的除了那两头豹子,还有先前在部族里见过面的少年们。一个个的,还是那副笑嘻嘻的面孔,有的甚至还冲着他喊:“你小心得瑟过头,叫云雀儿猎了个大的又赢过你!” 少年们嬉嬉闹闹地跑远,赵幼苓在马背上弯了弯眉眼。呼延骓被大可汗叫走,她身边只跟了几个他安排好的人,至于行猎,她兴趣寡淡,索性骑着马慢慢悠悠跑动起来,只当是在遛马。 其他参与打猎的,都已经进了附近的一处密林——密林外的草场,圈的都是些兔子、黄皮子,都不难打,自然是被擅长的人留给了兴致勃勃也想玩一玩的女眷们。 赵幼苓回头扫一眼,那些穿着五彩斑斓骑装的女人们在马背上恣意的笑,一个个如草原上开得最美艳的花。 自由,奔放。 “赵姑娘,有狐狸。”进了密林,身边的护卫突然嘘道,“要猎吗?” 赵幼苓勒紧缰绳,让大黑马停下,随后抬首向一侧望去。草丛中,大树下,一只红色的狐狸尾巴正懒洋洋地动着,火红色的狐狸就坐在那儿,黑漆漆的眼睛望过来,显然也注意到了来人。 赵幼苓看了一会儿,见它终于动了,圆鼓鼓的碰着地,红色尾巴拖着跑,边跑还边朝这边看,她这才收回视线。 “天太热了。”赵幼苓摸了摸马脖子,对身后的护卫道,“就逛逛吧。” 她说逛逛就当真骑着大黑马,在密林里闲逛起来。 林子不小,一时竟还遇不到其他人,只隐隐绰绰能听到马蹄飞踏的声音。大黑马撅了撅蹄子,有些想跑起来。 她勒着缰绳,不敢放松了让它肆意跑动,正漫无目的逛着,前面不远处的草丛中,突然蹿出一条红色狐狸。 赵幼苓定睛一看,就是方才碰见的那只。 狐狸逃得有些仓皇,一边逃竟还一边朝后看。赵幼苓下意识往后看了过去,一支箭朝着狐狸射了过来。 她停马,把箭搭在弦上,眼一眯,手一松,飞箭射出,不偏不倚,射断了那支正要射中狐狸的箭矢。有马蹄踩着草丛窸窣的声音,赵幼苓回头望去,乌兰带着几名护卫踏马而来。 刚才那支箭,应该是他射出来的。 “是你?”乌兰拧眉看了眼赵幼苓,见狐狸已经跑没了踪影,脸色越发不悦。 “大人,”赵幼苓注意到他在找狐狸,“那是怀孕的母狐。” “那又怎样。”乌兰把手里的弓扔给身后的护卫,双腿一夹马腹,就要再去追那狐狸,“它既长了那样一身皮毛,就该被人缠在肩头。” 赵幼苓不打算再拦。 这草场里的动物,她就算一时心善,救下一只怀孕的母狐狸,也救不了其他。 她勒紧缰绳,往后退了两步,让开道来,由着乌兰从自己眼前走过。 乌兰一行人走过,赵幼苓垂下眼帘,正打算继续溜达,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回头去看,乌兰手执马鞭对着她上下点了点:“你这身份,是怎么瞒过那些人的?” 他说的身份自然是指阉伶的身份。 乌兰想到底下人打听来的消息,这女奴被吐浑人从大胤带出来的时候就一直是阉伶的身份,似乎根本没人怀疑过她是女扮男装,连着教坊司那些女人也不清楚。 直到去了呼延骓那儿,才露了底。又是学骑射,又是读书识字,呼延骓把人护得紧,要不是看起来年纪太小,还真像是房里人。 “也许是天不亡我。”赵幼苓回道。 乌兰忍不住失笑:“早知道你是个女的,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跟着骓殿下走。”他意有所指,目光赤.裸.裸地在她脸上和胸口来回。 “汉人信一切因果。大人与我玩那一把游戏,赌一条性命,就是因。我因大人索命的一箭,遇上骓殿下,那是果。”赵幼苓说道。 乌兰笑而不语,不再管她,扬鞭就走。 赵幼苓心下松了口气,双腿一夹马腹,驱着马往前。 马蹄才起,忽地赵幼苓听到耳边一阵破空声,她转过头去,一支飞箭迎面而来。稍远处,跟在乌兰身后的一名护卫仍做弯弓拉弦之姿,正冷眼望着她。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大喊:“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