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舜英看着周承宇面上的神色却是一怔她把手中握着的茶盏置于那茶案上,等到喜姑把那碎瓷茶盏收拾了个干净待又重新上了一蛊茶她便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帘起帘落殿中很快就没了他们的人影而后她才看着周承宇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难不成是李怀瑾的事出了什么纰漏?
她想到这便又皱了一回眉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微沉:“难不成是李怀瑾他”
周承宇的面色仍旧有些不好他的手撑在那用紫檀木制成的扶手上耳听着秦舜英的发问他却是足足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开口说道:“儿臣安排在章华宫的那人递来了信说是父皇已秘密下了圣旨,要把皇位”
他说到“皇位”两字,面上的阴沉越重,连带着声音也越发跟着冷了几分待又过了许久,他才咬牙从那齿缝里蹦出几个字:“传给三弟。”
三弟?
宣王?
秦舜英听得这话,面上的神色却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她的红唇微张连带着声音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传给周承泽那个纨绔子?你父皇究竟在想什么!”当初周圣行属意李怀瑾也就算了,可如今竟然要把皇位传给周承泽那个燕京城有名的纨绔子。
她的容色微沉,握着帕子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只是话却还是问道:“你可确信消息属实,你父皇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周承宇闻言也不曾说话,他仍旧端坐在椅子上,可撑在扶手上的手却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那扶手很是结实可被他这般握着竟也出现了几道裂痕殿中烛火通明,周承宇的面上依旧是一派阴沉,耳听着秦舜英的话,他却是过了许久才冷声说道:“我只知道我这位好父皇,如今是越老越糊涂了!”
竟然宁可把皇位传给周承泽也不肯传给他,不是老糊涂又是什么!
等这话说完
周承宇是又重重拍了下扶手,手刚落,那扶手便也跟着卸下了一半,他未曾掩实面上的怒容,等那扶手落在地上,是又冷声一句:“他竟然宁可把皇位传给那个纨绔子也不肯给我,那么也就怪不得我了!”
他这话说完便拂袖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秦舜英看着他这番动作却是一怔,待念及周承宇先前话中的肃杀,她忙喊住了人,眼瞧着周承宇停下步子,她的手仍旧撑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往前半倾,声音也有些发紧:“承宇,你想做什么?”
她的心下是有几分害怕的
这么多年,她还从未在承宇的脸上瞧见过这样的神色。
周承宇虽然依了人的话停下了步子却未曾回身,闻言也只是说道一句:“父皇既然这样容不得我,那么我又何必再做这个孝顺儿子?”等这话说完,他是又跟着淡淡一句:“母后近些日子就好生在未央宫休养吧。”
这话却是要对秦舜英变相软禁了。
他是知晓母后的,这么多年,纵然她心中再恨父皇,可那情意却还是占了大半倘若让她知晓他后头要做的事只怕会不管不顾拦上一回。往日他念及亲情纵容一二也无所谓,可如今
他那位好父皇却是想对他赶尽杀绝啊!
待这话说完,他也不顾秦舜英还想再劝,摔帘往外走去。
周承宇的步子已经渐渐远去
可那锦缎布帘却还在半空中大幅度浮动着,可见他的心下是有多气。
喜姑却是在等周承宇走后才打帘进来,先前殿中这样大的声响,她在外头隐约也是听到了几分如今眼看着颓然坐在高位上的秦舜英,她的心下是又叹了口气。她也未曾说话,待走到人前便又重新替人续了一盏热茶,而后是站在秦舜英的身后替她捏着肩轻声说道:“娘娘,这也怪不得殿下这般生气。”
“倘若陛下真得属意宣王,到那个时候,哪里还有您和殿下好果子吃?”
这么多年
他们待宣王可并不算友好,何况当年宣王母妃的死也和秦舜英脱不了干系。
秦舜英闻言也不曾说话,她只是抬着一双眼看着那那面还有几分起伏的布帘,许是布帘未曾掩好,那外头的风便也跟着打了进来扰得殿中烛火轻轻晃动着她握着帕子的手仍旧撑在膝盖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哑声开了口:“喜姑,你说他为什么就不肯待我们母子好些?一个李怀瑾也就罢了,如今他竟然宁可把位子给旁人也不肯给承宇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相识相伴这么多年
秦舜英以为早就看透了这个人,可如今才发现,她对那个男人就从来不曾看透过。
喜姑听得这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道,便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烛火幽幽
秦舜英耳听着这一声叹息,她的红唇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临来却也只是合了眼说道一句:“罢了,我管不得也管不了了。”周圣行既然不想要他们母子好过,她又何必顾念旧情可她虽然是这般想,那面上却还是忍不住显露出几分挣扎。
日子已进入十二月,这燕京城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而在这一片银装素裹之下,九如巷的李家也是一片缟素,不拘是上头的主子还是底下的奴仆皆穿着素服,自从李怀瑾的死讯传至家中也有半个月的光景了。
这半个月
不拘是李家的家臣还是淮安的巡抚,各个没日没夜在长江流域寻找李怀瑾的踪迹,可半个月过去了,却还是寻不见他的身影。如今该回来的人也都回来了,而李怀瑾的丧礼也终于在这寒冬腊月之际举行了。
因着还是未能找到李怀瑾的尸首,便只能替他办了个衣冠冢
倒是天子荣恩念其对大梁有社稷之功特地在大觉寺中替他置了个佛堂,让寺中僧人日夜替他念经超度。
如松斋中。
炭火把整个屋子都烧得很热,可霍令仪一身素服坐在椅子上却半点也感觉不到热意。自打知晓李怀瑾出事的那一日,她便再未觉得热过,即便穿着再厚实的衣裳,即便屋中摆再多的炭火也暖不起她的身子
人死如灯灭,他们这些活着的人不也一样?
程老夫人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霍令仪,眼看着她往日明艳的面容此时却是半点笑容也无,就那样安安静静得坐在那处,不声不响也不吵不闹。前几日景行发了丧,李家上下哪个人没掉眼泪?就连年幼的长安也好似感知到什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只有晏晏却是半点眼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