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告诉奴才，还疼吗？”　　　　万俟婉抬眸，望向那双漂亮的凤眼，肚子那竟并不觉得凉和痛。　　　　凤纹镂空铜香炉里装着制成香饼的帝高香，一室微苦入鼻，暧昧打破。　　　　万俟婉回神，挣开人，拿回小暖炉，缩到床最里侧，盯着肖岩看：“大胆！”一个不注意，肖岩就摸她肚子上了。被人看到怎么办！　　　　“奴才怎敢。”肖岩笑了笑，竟是外面见不到的暖人心的味道。　　　　“……”万俟婉瞪着他，眼角一抽，抱着小暖炉不说话。　　　　起身，盯着她尚算红润的脸细细确认了一番，肖岩心思平静下来：“奴才是来确认公主您的身子，看您无事，便先行告退了。”说着，抬手弯腰将人挪过来，被子盖好，小暖炉抱好。而后，抬脚走人。　　　　“等等。”被强制躺好的万俟婉将手从锦被里伸出，拉住欲走的肖岩。　　　　肖岩回头：“公主有何吩咐？”　　　　“没…诶，”万俟婉顿了顿，小声道，“我就想问问，那贺贵妃会怎么样。”　　　　“公主什么时候关心起不相干的人了？”　　　　“诶……我其实想问我皇兄那…怎么说，诶…毕竟，这搞得丢脸死了。”万俟婉偏了头，不把脸对肖岩。　　　　肖岩轻笑一声，笑她小性子的关注点。嘴里只道：“公主您可好好休息着，这些天都别想贪凉食。至于贺贵妃闹的丑事，没有公主您今天这个意外，皇上也自是会好好处理的。”皇帝本来什么态度不要紧，他会让皇帝有他该有的态度就行了。　　　　“奴才告退。”躬身出了门，肖岩领着候在外面的赵福转去了西边宫人房其中一院——凤阳宫大宫女的住处。　　　　夏莲正从春枝房里出来，见着肖岩赵福二人正往她这边来，赶紧迎上去：“督主，福公公。”　　　　“小福子和督主来看看春枝。”赵福替肖岩开了口，瞧一眼半闭的门，“现在可方便？”　　　　毕竟共事过两年，夏莲瞧着越发得体的赵福有些不习惯，心里为他前程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情谊疏远的无奈。至于肖督主，本来就寡言性冷，他如今的身份又摆着，更是……夏莲暗暗摇头，她今日是怎么了，竟想起这些有的没的。但不说别的，肖岩和赵福对凤阳宫的好却是只增不减呢。心里念叨一阵，夏莲嘴里答着“自然方便，督主里面请”，赶紧将人引进房里。　　　　春枝醒过来有些时候了，正软软靠着软枕在发愣。见着肖岩几人进屋的动静，残留惊慌的脸上赶紧恭敬起来，正欲下榻行礼却被肖岩阻止了。　　　　“今日你受了惊吓，便好好躺着，不用起身。”肖岩瞧一眼方桌上留有药渣的碎瓷小碗，淡淡开口。同时，夏莲已端了把透雕文椅过来，但肖岩却没有坐的打算。夏莲瞧出意味，自去扶了春枝起身，搀着她朝肖岩人作了个揖。这礼，不能免。　　　　这点儿眼色春枝还是有的，她离了夏莲规矩站好，小心翼翼感谢着，随带引出肖岩的话头：“肖督主体恤，奴婢已无大碍，劳烦您亲自看望了。今日公主的身子…是因奴婢一身血污才损了凤体，奴婢有错，还请督主恕罪。”　　　　“哦？”肖岩背手而立，既然春枝自己提了出来，倒是省了他口舌，不算太蠢。于是凤眸微微一眯：“身为凤阳宫的奴才，不管缘由如何，既知晓有错，平白让你主子受了委屈，可不是一句恕罪就完了。”　　　　话毕，赵福首先一愣，督主这是要治春枝的罪？说实话，这事又不是春枝的错，只是倒霉遇上了。念着以往情分，他正欲求情，却被似有预料的肖督主一个冷眼扫过，瞬间打消了念头。　　　　诶，也许他家督主是早有打算？　　　　肖岩自是早有打算，婉儿身边亲近之人必是全心全意为其卖命的，容不得半点儿背叛和欺瞒。今日契机，就算免不得被宫里传为不近人情，他也是要做的。何况，他承认，他肖岩就是迁怒春枝这婢子，如何。　　　　“督…督主。”春枝腿软，唤了声“督主”却说不出求饶的话来。　　　　睨她一眼，肖岩平淡无奇的留下句话，离开：“即日起，你便不用在凤阳宫伺候了。明日到司礼监来，本督亲自给你安排新地方。”　　　　什么？让她离开长公主身边？春枝彻底软倒在地，肖督主说的“新地方”，也许还不如直接给她皮肉之苦……　　　　夏莲跟着肖岩赵福出门，想为姐妹求两句情，却被肖岩一句“本督是为长公主着想”堵了回去，只得道了声“督主走好”，回屋安慰姐妹去了。　　　　————————————————　　一连好几天都没贺贵妃下场如何的消息，宫里的嫔妃们、宫女太监们正感叹那贺贵妃还真是福星高照时，皇帝的圣旨跟着万俟婉小日子结束的尾巴传到了沁芳轩贺贵妃的床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贺氏，妇行有亏，骄纵无礼，疏悉礼仪，自损其身，居妃位不矩言行，此乃冒犯夫君、欺辱皇家之罪，今除贵妃之位，贬为淑女，搬至咸福宫，余生不得私出，望尔今后诚心悔过，钦此！”　　　　景阳宫的程远宣读完旨意，绸卷一收，丢在沉默无语的贺柳娇跟前，而后很能见风使舵，朝一旁刚刚起身的木莲一拜：“娘娘，程远先给您道喜了。”　　　　“程公公，何喜之有？姐姐遭了难，我念着以前做妹妹做奴婢的情谊，自是喜不起来的呀。”木莲嘴上说着，倒是径直退了皓白手腕间的岫岩碧玉镯子，放在程远手上，大大方方的一点儿不避嫌。　　　　北地岫岩县独产的岫岩玉，程远在宫里混迹自是识货，虽说这镯子的原料非极品，但也是上乘的珍品，宫里娘娘、官家太太才能用得上的好东西。欢欢喜喜接过，程远躬身一拜，嘴里又抹了蜜：“娘娘感念旧情，心性温善，风姿雅悦，难怪这般得陛下喜爱。”　　　　“公公夸奖。”木莲微微一笑，嘴上谢过，眼里却落在门口。　　　　这让他走人的意思，程远哪能不明白，行礼告辞，看一眼平日跋扈今日却格外沉默的贺柳娇，啧啧两声，走人。　　　　等级森严的皇权面前，这宫里的女人，谁得了恩宠有了身份，谁才是他们该好生伺候的主子。　　　　现实且残忍。　　　　瞧着程远走远，木莲让伺候的宫女退下，自行关门，卸下整日的伪装，颇有疲惫的叹了口气，而后一言不发的收拾好贺柳娇的细软。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今日就是老爷和大少爷的头七，贺柳娇也就是搬过去…而已。　　　　从程远宣旨到程远离开一直不语的贺柳娇抢过那一包衣衫首饰，首次开了口：“我要见肖督主。”　　　　不是谩骂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低低沉沉的六个字平铺直述。　　　　向来了解她性子的木莲倒是有些没想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今日学会冷静了。　　　　“肖督主是不会见你的，”瞧着跪在地上的人，木莲索性也坐下，用的是以前贺府做丫头时偶尔随性的姿势，“小姐，如此地步还是老老实实去冷宫待着吧。”哦，那咸福宫位置偏，被当时开国佛寺的大师定为不聚龙气，便理所当然荒凉起来，成了他们南梁历来的冷宫之地。　　　　贺柳娇抬眼看木莲，对着这个她一手送上龙床的贴身丫鬟笑得有些疯癫：“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见…肖岩，哈哈哈哈。”　　　　瞧她这副样子，木莲不再多说，叹口气起身出了门。　　　　……　　　　戌时过半，木莲同徐萍儿一道陪万俟炆用完晚饭，二人出了景阳宫，面上笑盈盈的别过。　　　　瞧着徐萍儿窈窕远去，木莲敛去假笑，望一眼暗下来的天色，同身边提灯的宫女道：“随本宫去趟咸福宫。”　　　　方才她同皇帝要了恩准，去看看贺柳娇在冷宫第一天的日子如何，哦，不，应该说最后一天。　　　　行至咸福宫，扑面而来的残旧冷清让木莲有瞬间的放空，在身边宫女颤巍巍的提醒下，她才回过神来，往半闭的门里去。　　　　院落清扫得尚算干净，但宫殿因着宫女太监甚少仍旧散发着止不住的冷清。这里住的人少，除了今日才搬来的贺柳娇，只剩先帝两个半疯半傻的后妃在这儿了此残生。唯二的宫女太监只在饭点和睡前来一趟。木莲不敢冒然乱走，就怕遇到什么疯女人。　　　　大夏天的，这宫里却没什么盛开的花，借着宫灯的亮度，能看见有几片形状不一的残破花瓣落在地上，应该是不久前人为造成的。　　　　风卷过残花，一主一仆不禁打了个冷颤。胆小的提灯宫女甚至带了点哭腔：“娘娘，赶紧瞧了人走吧，这可是冷宫，听说先帝时还闹过不干净的东西！”　　　　此时，左边殿门内配合的亮起灯。　　　　“啊——”那宫女吓得叫出声。　　　　木莲胆子大些，虽不说刻意迷.信那些，却也是敬畏鬼.神的。她定了定心神，正欲上前去瞧何人所为，那殿门已从里面被人拉开，一身夜行衣的蒙面男子走了出来。　　　　“有刺…”提灯宫女被点了哑穴。　　　　“请娘娘随我入内。”　　　　闻言，木莲倒是镇定了，督主早有吩咐，想必这是他的人了。于是，侧头去看提灯宫女：“怜秋，你是最聪慧跟我最久的，这有两个选择——做个木头人乖乖同我一道进去，或者永远留在这冷宫当差。”　　　　那叫怜秋的宫女听了，很快冷静下来，这种选择根本没有选择。张了张口，反应过来自己暂不能言，于是颤抖着伸出一根指头，目光看向殿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