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重重地推开又合上,杨絮如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气力般抵着门板跌坐了下来,屋内燃着烛火,明亮得很,可她却比面对无尽的黑暗还要恐惧。
终于,一个暗影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说是暗影,其实是个瘦骨如柴的人,全身干瘪异常,似乎只剩了副骨架子,从头到脚都被黑甲贴身包裹着,腰间还别着把黑色弯刃,只有眼白显露出了不一样的色彩,才不至于让人在黑暗中看不见丝毫。
“姑娘,主上有要事相商,还请姑娘尽早回去。”粗嘎的声音从面具中传出,像是刀刃在镜面上来回刮划。
杨絮如身子一颤,有气无力地说道:“知道了。”
当那暗影悄无声息地离去后,她终是承受不住地将额头抵在了膝上,一行清泪猝不及防的便淌了下来,在堇色罗衫上洇开了花。
翌日晨时,也不知是昨夜多喝了些酒的缘故,还是心中思虑过多,季舒一觉竟是睡到了午时,拍了拍脑袋赶紧去洗漱,来到观景亭时午膳刚刚备好。
“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季舒瞥了眼早便候在这的沈浥尘,而后见此处只有她和凌微,不由有些疑惑,“絮如呢?怎的不见她?难不成还未睡醒?”
凌微面色有些古怪,扯了扯唇角笑道:“我方才已经问过庄内的下人了,他们说絮如一大早便离开了此处,想来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不辞而别可不像是她的性子,她可有交代什么?”季舒皱着眉,有些不放心。
“可能你我起得晚,她不想打扰我们,你不是留了侍卫护送?出不了的事的,放心吧。”
季舒想想也是,便也不再担忧。
饭桌上骤然少了个人,凌微看着也是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再加上昨夜与沈浥尘的那番谈话,季舒此刻也有些不大自在,一顿饭下来竟都是沉默寡言,哪还有前两日的把盏言欢?
“季舒,府上人多口杂,我也不便在此久留,这便告辞了。”凌微用过饭后也道出了去意。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般?以往也不曾这样,难道是我招待不周?”季舒看着有些不大开心。
凌微无奈的笑道:“你也知道如今局势紧张,我也不好久不归府,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一番,到时也不好收场。”
这个中厉害季舒也明白,只是终归做不到笑脸相送,只得叹了口气道:“那我也不留你了,明年再聚吧。”
“一定。”
凌微走后亭内便只剩了季舒两人,方才她和沈浥尘未有一丝交流,虽然她偷偷瞥了好几眼,眼下却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不知该如何面对我吗?”沈浥尘一看她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既然不是假的,以往如何今后便也如何。”
“还是说,昨夜的话只是你诓我来着?”
这季舒哪能认啊?连忙解释道:“我没有骗你,只是怕你不自在。”
“我很好。”沈浥尘看着她,眼中有一丝笑意,“不自在的那人似乎是你。”
“好吧,确实是我。”季舒坦然的承认了,沉默了一阵过后,才很是犹豫的说道:“我只是,有些事情不知该不该与你说,能不能与你说。”
“你觉得该说能说的时候再与我说吧,我有些事情也还未想好是否要告知于你。”沈浥尘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事情,转而有些忧虑的问道,“你与絮如相识较早,可知她为何沦落至此?我看她最近像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心绪很是不宁。”
季舒回忆了一番,认真答道:“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才十四,老鸨说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因家道中落才不幸流落风尘。”
“后来我看她行止也确实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几次三番接触下来便成了朋友,以前她也时常愁眉不展,我以为她是伤怀往事,因着怕她难过,便也很少问起她的过去。”
“你可有查过她的身份?”沈浥尘继续问道。
季舒闻言,面上有些尴尬。
“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沈浥尘解释道,“只是若能知晓她的遭遇,想来应该是能帮到她的。”
季舒也坦言道:“其实我刚认识她那会就已经派人查过了,查到的消息与那老鸨所说的一般无二,她爹乃是朝中官员,因犯了事满门流放,家中亲人而后都死在了异地,她一人举目无亲,最后被奸人卖入了这醉梦楼。”
“原来如此,你就没想过为她赎身?”
“大安律法,入了贱籍便再不能改入良籍的。”季舒说着面有难色,“我也想过其他的法子助她脱身,只是她不愿意,也许是怕我为难吧。”
沈浥尘一时无言,两人随后又说了几句。
不知不觉,便是夕阳西下,天边红霞如火,在这冰天雪地中上演着冰火两重天的奇景。
两人行至崖边一同观看,季舒看着看着却是有些伤怀,“这等景色,明年也不知还能不能再看到了。”
“眼下能看到便是好的。”
“你说的对。”季舒笑笑,“他们虽是不在,却还有你陪我看。”
沈浥尘瞥了她一眼,“你何时竟也这般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总有种风雨欲来之感,总是会患得患失。”季舒看着她,“你不是想看到完整的我吗?我不是毫无畏惧的勇者,不是洞若观火的智者,我会害怕,也会彷徨。”
沈浥尘长睫微颤,轻声问道:“那,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怕有朝一日,我没有能力去护住自己珍视的一切。”
季舒见她不语,眉眼间难掩失落,“这样的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季舒,真正在意你、值得你珍视的人,是不会让你独自抗下一切的。”
季舒心中悸动无比,“那你……”
“咦?”沈浥尘突然凝视着山下,眼中有些疑惑。
季舒咽下了还未出口的话,也看向了山下,不远处有一支人马正疾驰而来,中心是一架五匹骏马拉着的华丽车驾。
当他们浩浩荡荡的经过这座山时,马车内一只玉手轻轻拨开了锦帘。
“皇后?”以季舒的目力自然看清了车中人的脸,只是还未等她深思,那支人马便已呼啸而过,过不多时又有一青衫男子单骑追去,耳边顿时响起了沈浥尘分外凝重的声音。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