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三儿被呵斥走,三个女知青心里同时松了口气。 陈中华听到声音出来,只看到癞三儿溜走的背影,扫视一圈问道,“林同志人呢,不是让他陪你们一起走的吗?” 刘爱英用手在鼻口扇了扇,总感觉那股发酵腐败的酸臭气味还在。 “还能去哪儿,刚才转道去找高云梅了呗。”听到陈中华的问话,她翻了个白眼回道。 陈中华摇摇头,让他们赶紧进院。 赵向东佝偻着背用扁担小心挑起两只木桶,稳稳当当地桶里面的水一点儿没有撒出来。 江秋月看的奇怪,之前他们都吃井水,从没见人另外去挑水的。 没等她问出,刘爱英嗤笑出声。 “哟,这是千金小姐回来了啊,赵同志又要开始长工生涯了。”话里的嘲笑意味甚浓。 赵向东小心翼翼挑着山泉水进院,吭哧吭哧的不反驳。 其余几人都是知情的,如陈中华叹气跟上去,如方卫东恨铁不成钢暗骂了一声,又如李永红以往无神的眼睛亮了亮。 江秋月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李永红罕见地加快脚步先她们一步进院后,她转头看向刘爱英。 对方脸上的喜色丝毫不见,冷着脸哼道,“赵美丽回来了,你可要小心点她们俩,资本家大小姐的心思不是咱们能比的。” 江秋月跨过门槛的动作一顿。 赵美丽?那个回家探亲到现在才回来,据说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女知青? 刘爱英虽说在门口表现的很不爽,然而进屋后看到那人后仍然保持面带微笑,跟人打招呼,“赵同志,回来了呀?” 对方没回头,坐在西间唯一的一张木椅上,轻声嗯了一下算是回应。 刘爱英撇撇嘴,暗自嘁了一声。 江秋月跟在后面进去,首先引入眼帘的是黑长直的头发,齐腰披在纤瘦美丽的背上,一双白净细长的手握着一把木梳在慢慢梳理它。 靠东屋墙壁的箱子上不知何时摆上一架梳妆镜,老式雕花的黄梨木。 那人身穿熨烫有型的碎花短外套,下面看着是一件兰色长裙,百褶的裙摆直达脚裸。 江秋月挑了下眉,诧异了一瞬。 如此时新又复古的民国装扮,别说在青山大队,就是在京都也是极少见到。 人家一心一意对镜梳妆,江秋月有点犹豫此刻上去跟人说话打断她合不合适。 刘爱英可不管那些,环上江秋月胳膊往赵美丽炕前推。 “赵同志,这位是新来的江秋月江同志,你听她的名字多诗意啊,人又漂亮大方。” 刘爱英逮住江秋月一顿夸,句句抓住赵美丽的死穴戳,果然让人停下了自顾自的梳头动作。 赵美丽终于转过身,露出一张白皙娇嫩的瓜子脸。 阳光映衬之下,那张小脸蛋显得眉清目秀,十分清纯。 “哎呀,赵同志你回家一趟咋养这么白哩啊?”刘爱英真的惊奇了。 她分明记得赵美丽回家的时候还跟她一样黄不拉几的,回来就变白了。 不会是躲下地干活晒日头想养白,专门回家了那么久吧? 刘爱英心下嘀咕,更看不起资本家小姐的偷懒做派了。 赵美丽那双明亮内双的眼睛中闪过满意之色,目光轻轻瞟过刘爱英,没搭理她。 江秋月站在那儿,在她看过来时招招手打声招呼,嘴角勾起礼貌的微笑。 对方主要看了她白嫩的脸颊几眼,上下打量了她的着装和身量,大概觉得没有威胁? 反正江秋月是从她的双眼和肢体动作中察觉到了一番心理活动。 从不耐到警惕,再到有点在意的冷视。 “欢迎江同志。”赵美丽轻声慢语,说话细声细气的。 江秋月听在耳中温柔动人,跟她们这些上山下地干活大嗓门的一点都不一样。 “谢谢,你好。” 赵美丽盯着江秋月微带苍白的脸颊,有点在意呢。 不由问道,“江同志没去地里干过活吧?” 除了气色,肤色不比她的差。 “去过了。”江秋月莫名。 刘爱英哪里不懂她的弯弯,拉过江秋月坐在炕头炫耀。 “江同志自从来到跟咱们下地很多趟了,大太阳底下不知晒了多少回,可你看看这脸皮子还是一样白,这叫啥,这叫天生丽质!” 刘爱英说着挑眼去看大家闺秀样儿的赵美丽,一脸得意的比她自己有漂亮模样还乐意。 要她看,江同志比扭捏作态的赵美丽好看太多! 赵美丽收回盯着江秋月脸脸盘子的视线,瞄了瞄她身上的衣服,不知是松口气还是怎么,扭身不理人了。 江秋月挣脱刘爱英的手,站起身出去打水。 她再蠢也能看明白刘爱英是在拿她做筏子针对赵美丽。 虽然跟前者关系好点,但她不会傻傻的让别人拿她做刀。 那两人之间的恩怨,江秋月不打算参与。 屋内剩下针锋相对的两人,刘爱英脾气差,首先忍不住出声。 “唉,赵同志真是没福气啊,知青院之前刚吃过蛇肉呢,可香了,都是托了柳和平同志的福。” 刘爱英吐出最后一个字,余光注意着,果然见赵美丽一顿之下支愣耳朵听。 冷哼了一下,她故意拖了片刻不说,在对方按耐不住终于态度端正面向她时才继续。 刘爱英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说来也是柳同志倒霉,咋就跟人约会约到蛇窝边了呢,翠花小姑娘在他怀里可吓得不轻。” “哐当”梳妆镜倒在木箱子上颤颤巍巍。 赵美丽一手抓着梳子,一手死死撑在箱子边缘,脸色难看。 她的心思早就在刘爱英面前无所遁形了。 此刻屋里没有别人,她也顾不得掩饰失态。 “他们真在一起了?!” 赵美丽双眼迅速泛红,秋水眸子不敢置信地看向刘爱英。 刘爱英被她这副作态瘆住了,哎哎叫着让她可别哭。 不然让人看见,还以为她刘爱英欺负人了呢。 “我可没说谎,当时还是我跟江同志救的那对野鸳鸯,后来好些人都看到了,柳和平到现在还躺在家里养伤。” 柳和平他妈正在棒打鸳鸯呢,都快成村里的笑话了。 刘爱英斜眼瞅瞅,看赵美丽要哭不哭的样子,比刚才目中无人的姿态舒服多了。 啧,虽说出身资本家成分不好,但也是大美人一个,旁边又不是没有护花使者。 怎么就看上柳和平那个花心小白脸了? 刘爱英想到柳和平那个白斩鸡似的身板,再比比赵向东的大骨头架子。 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赵美丽没有哭,只是心里更苦。 她实在不相信刘爱英八婆的那些话,心里却隐隐知道八成是真的。 那人不是一直清风朗月洁身自好的吗? 怎么她离开了没多久,他就移情别恋了吗? 赵美丽低头抹了抹眼,盘起长发准备去问个清楚。 带来的两个大皮箱被她扔在炕头,来不及收拾。 她迫不及待的跑出门,小皮鞋踏踏踏踩在泥地上。 沉闷的回声,与青砖地面不同。 刘爱英本来只是想气气她,提前告知她一声。 算是给她通通气,别再被小白脸骗了。 没想到人反应那么大,直接拎裙子跑出去了。 不会是去人家家里找人对质吧? 哎呦喂,闹开了还不是女孩子吃亏?! 刘爱英想想有点头皮发麻。 蹭蹭跑出门喊赵向东,让他赶紧追上去跟着。 容貌漂亮的女知青在乡下太召眼,一不小心就出事,不得不防。 赵向东一直注意着西间动静,在赵美丽跑出来时就跟上了。 那一副习以为常、一反平日沉默胆小的机灵动作,看得江秋月直跳眉头。 问跺脚的刘爱英,“他们这是……”郎有情妾无意? 赵向东喜欢赵美丽,这事太容易从他的举动中看出来了。 然而赵美丽呢,以江秋月看来,她未必会对一个懦弱胆小的男人动心。 而且刘爱英之前不还透露过赵美丽与柳和平有瓜葛吗? 这关系乱的。 刘爱英心里门儿清,很小声道,“不就那一回事儿,我爱你你爱他呗,要我说啥爱不爱的,还不如吃个白面馒头实在,你说是不?” “不错啊,看得够透够清。”江秋月伸出大拇指称赞,难得一个讲究现实的姑娘。 总有那么些小姐姐,喜欢风花雪月,喜欢风流倜傥的书生情缘。 一头扎进温柔陷阱,不撞南墙不回头。 刘爱英在江秋月这里得到认同,灿烂一笑,转身发现李永红在灶房忙活,高声喊道,“李同志,你忙活啥呢?今天不是你值日啊。” 灶房的烟囱早已飘起袅袅炊烟,本该是男知青做午饭的时间,李永红却在里面正烧着热水。 江秋月正打井水洗衣服,朝灶房看了一眼。 她刚才就发现李永红挤走了要做午饭的人,一个人在里面不知道干什么。 此刻刘爱英叫破,李永红探出头,搓着手上的灰讪讪地说,“快好了快好了。” 起锅将一锅热水灌进三只暖壶,又帮等待的男知青重新添了冷水和柴火。 过了片刻,只见她抱着暖壶出来,仔细地放到西间梳妆箱边的炕头。 那里是赵美丽的位置。 刘爱英摇摇头,嘀咕着说跟伺候祖宗似的。 男知青那屋除了值日做饭的,还有一个外出的护花使者,其余都在屋里躺尸等着开饭。 对于女知青之间的摩擦,他们只当是小姑娘间的玩闹,不当回事。 江秋月更不会多做置喙,她又不打算跟她们培养什么深厚情谊。 面子上过得去,平安几年就行。 所以赵美丽一来就闹了一出,对她没有一点儿影响,该干嘛干嘛。 洗完衣服,刷刷鞋子,近来上工积攒的内务被她整理了一番。 待午饭做好时,江秋月泼掉最后一盆脏水,起身准备去放洗衣盆。 却感觉腰间一酸,小腹坠胀丝丝的疼,一股热气飞流而下。 江秋月:“……”迟来的大姨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