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的班级人数不多，只有接近三十人，男生比例却不到十分之一。上了有几天课了，作为副班长的她才基本记下了大部分的人名。　　　　课程基础而全面，几乎都和英语相关。她以为自己还算有不错的基础，可几天下来才发现和别人差得很远。尤其是口语方面，她没怎么实践过，以前也只是跟着录音磁带学习，很多音都不太标准，透着一股海边的盐水味儿。　　　　越是这样，越是刺激着她往前。　　　　每个班级都会有自己的指导老师，苦口婆心的模样像极了高中的教导主任。　　　　闫照青是一个烫着大波浪的中年妇女，微微发福的身材倒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亲切感。她穿着高跟鞋走到讲台，首先就来了一段英语对话，逗得大家直乐，接下来才渐渐收敛放松的心态。　　　　“我们这个专业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算简单，更多的是提供给大家一个更广阔的空间，平时需要了解的不仅仅是专业知识，文学、政治、经济，甚至是很多的科目，都要有所涉及，拓展了自己的视野，你才会发现这门学科真正的魅力所在......”　　　　晏秋坐在教室里听讲的时候，思绪稍微有些走偏。她想起了高中时期班主任最爱说的那段话——出身贫寒的人念书不一定有出路，但不念书一定没有出路。　　　　跟那个关于努力和成功的名言有类似之处。　　　　她并不完全苟同，可也坚信在大学里面，自己会有全新的蜕变。没想过出人头地，也没有多么宏伟的目标，她唯一奢望的只是通过努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需要多富有，只期望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在社会的某个角落，有她发光发热的余地。　　　　而现在，仿佛离那个目标又更近了一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当然，等待她的还有大学贷款。　　　　其实课程排得很满，可她还是需要一份兼职，补助资金只是杯水车薪，家里的债虽然已经还清，可弟弟的学费、她平时的花销，这些都是一笔不小的钱。　　　　晏秋记下账目，一边奔波一边忧心。　　　　周末的时候，室友赵彤彤硬拉着她到广场上各个社团摊位上逛了一圈。　　　　“百团大战”十分精彩，五花八门的社团用各种方式吸人眼球，有表演武术的，表演街舞的，一众“奇装异服”的人还要绕场循环。　　　　晏秋总觉得自己走到哪儿，那堆穿着cos服的人就会跟到哪儿。　　　　她看得晕乎乎的，身旁的赵彤彤却始终兴趣高涨。　　　　“你看那边！”她指了指方向。　　　　遮阳棚下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赫然写着“社交舞社——脱单率23.3%”。　　　　晏秋还在诧异之中，人已经被前面的赵彤彤拉走。　　　　宣传人员很热情地讲解，赵彤彤早就已经心猿意马，尤其是当听到入社之后又很多接触男生的机会。　　　　最后，她很不放心地问：“你们这脱单率......不会造假吧？”　　　　“......”一旁的晏秋莫名觉得有些羞耻，她没多大兴趣，可她却使劲在那儿鼓动。　　　　“你想啊，高中生活多枯燥！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多接触一些新鲜事物不好吗？”　　　　是这样理，可她还是犹豫：“我还准备找兼职呢！而且......我四肢不协调。”　　　　军训时候的坏毛病已经暴露了她天生的不足。　　　　要她跳舞，不说没有基础，她可是连平地走路都会摔跤的人！　　　　宣传人员扶了扶镜框：“没关系，重在尝试嘛！大家进社之前很少有人会跳舞的。”　　　　下午的时候，协会特意开了一堂体验课，目的旨在吸收新鲜血液。晏秋也和赵彤彤一起去了。　　　　课程安排在一间空阔的形体室，前后的墙面都贴有大大的镜片，把人照得通透。　　　　一举一动都能从中看清。　　　　来的人可真不少！容纳力十足的房间大约有百来号人，不同的专业，不同的地域，陌生的人凑在一块儿，多少有些生分和尴尬。　　　　晏秋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站在最前面的人，指挥大家站队，一字排开，隔开距离，安排地有条不紊。　　　　整个空间也就没那么狭窄和拥挤了。　　　　何昫瞥见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晏秋回了一个生涩的笑。　　　　热身时，赵彤彤忍不住八卦。“那边那个社长，你认识？”　　　　晏秋跟着前面的学姐扭腰：“开学之前在老乡群里聊过，我的书就是他送的。”　　　　赵彤彤嘿嘿地笑：“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呐！”　　　　人家长得不差，而且还有学长风度，不提醒小秋抓紧机会可不行啊！　　　　晏秋有些莫名：“瞎说什么呢！”　　　　赵彤彤关注着那边的动态，忽然眼睛一亮。有个女生凑在了社长身边耳语，正在亲昵地对话。显然，晏秋也看见了。　　　　原来人家已经名草有主了！　　　　“啊哦！”赵彤彤无奈地摊手，“情缘被扼杀在了摇篮。”　　　　什么跟什么嘛！晏秋哭笑不得。　　　　她关注的点不在这上头，只跟着前面的学姐拉伸，把腿靠在镜子前的围栏上，费力地往下压。　　　　这堂课学习的是华尔兹，在晏秋的认知里，梦幻而优雅。以前压根儿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既然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　　　　首先练习的是姿态，需要保证垂直且平衡。　　　　教学的人一边示范一边说话：“身体上部的平衡是依靠头部伸直，下部的建立是靠腹部肌肉，这样跳舞的时候不能放松，否则就会失去我们的垂直姿态。”　　　　晏秋平时有驼背的习惯，抬头挺胸，忽然就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了不同。和站军姿不同，这才是真正的舞蹈姿势。　　　　练习了好一阵，才迎来了第一个基础舞步。　　　　还是个人练习，晏秋意外没有摔跤，也没有出现同时同脚的情况。　　　　她很笨拙，也很僵硬，可练着练着也觉得还好，尤其是那种轻盈的感觉，实在美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开始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形体室里正专注着教学，当众人聚精会神地练习时，大门却骤然嘭地一声响。　　　　众人一惊，纷纷转移视线。房间里，刚才还有的细微声响也戛然而止了。　　　　有人推门进来，少年白衣黑裤，单手插兜，眉心微拧，俊秀的脸上有些微的扭曲，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抵触和不耐。　　　　漫不经心地抬眼，目光一扫——　　　　嗬~下饺子呢！　　　　屋子里塞满了黑压压一片的人！　　　　他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格外明显。　　　　江湛眉头紧锁，腮上肌肉咬合，一上一下，嘴里咀嚼着什么。舌尖微微往外顶，口中的口香糖这才显露。　　　　他看人时下巴微扬，脖颈像是往一边歪着，弧度很小，看上去慵懒至极，正是这样，才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错觉——这种轻慢的姿势，他仿佛生来就会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懒散地走到了边上，他一屁股坐到椅上，晃悠了几下，接着低头玩儿手机，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　　　　满室的人皆显诧异。　　　　什么情况？赵彤彤一脸问号地看向晏秋。　　　　“......”晏秋耸肩。　　　　教习人员让大家继续，“现在是自由组队时间，大家不用羞涩，轻松一点，去找到你的舞伴。”　　　　优美的纯音乐响起，现场活跃起来。　　　　周围一片躁动，晏秋反而束手束脚起来，冷不防被赵彤彤推了一下，只见她用眼神示意：“有人去勾搭校草了！”　　　　晏秋还在纠结她给人安上的头衔，疑惑地偏过头，果然撞见了戏剧性的一幕。　　　　人群另一边，白裙女生缓步走到江湛面前。　　　　两个人好像交流了几句，起初江湛并不耐烦，后来竟然站起了身，跟着人一起来到了场地中央。　　　　“你好，请问我能邀请你吗？”耳边蓦然传来声响，晏秋回过神，愣了一愣。　　　　原来是邀赵彤彤跳舞的，自己莫名有点沮丧呢！　　　　“那好哇！”赵彤彤笑得灿烂，搭上男伴的手，临走还不忘朝晏秋眨了眨眼。　　　　晏秋忍俊不禁。　　　　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挑选好舞伴，只有少数像她这样落单。　　　　舞池随意，没有固定的位置，大家也混做一团，可那两抹身影实在亮眼，任谁也无法忽略。　　　　女生脖颈修长，姿态柔美，和搭档默契度很高。而江湛呢，不算认真，可每个步调却也拿捏地很好。晏秋不知道，是不是富贵人家生来就会这种华丽又高贵的舞蹈，可他们确实和周围人不太一样。　　　　长相出众，身材也好，身上像是有追光灯聚焦。　　　　晏秋有注意去看别的人，衣着和外貌都普普通通，连一个最简单的舞步也不流畅。这可以理解，毕竟才刚刚开始学，可他们......却独自在那儿发光，享受着所有的钦羡。　　　　他的手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扶在了她的肩胛骨上，晏秋羡慕不起来，唯一体验到的只是一种深切的自卑感。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短发枯黄，厚厚的边框眼镜又长又窄，将神采完全遮挡，原本白皙的皮肤还没从军训后遗症里缓解出来，脸色泛黑又泛黄。　　　　衣裳整洁，可上面的印花字母已经被洗得残缺，她为方便活动，特意换了条宽松的运动裤，这样看来，的确不伦不类。现在才知道，原来舞蹈的标配是那样飘逸的裙装，这样旋转时才能展现足够优美的姿态。　　　　她靠在围栏上，视线追随着镜子里的那两人。　　　　走神间，身后有人缓缓靠近——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瘦个子男生。　　　　“请问......”他试探性地开口。　　　　“我不跳。”她转头冷声拒绝，那人似乎唬了一跳，道了声抱歉，接着悻悻地离开。　　　　晏秋蓦然想笑。　　　　看吧！配得上她的人永远是被剩下的！　　　　她无意贬低别人，只是觉得难过，好像......只要有江湛参与的事，她永远没法做好。　　　　人生第一次体验到跳舞的乐趣，也因为他，感到了沉重的挫败和打击。也许往后，再没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