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虞县是个好地方！　　　　山清水秀且不说，每年总能出那么四五个有出息的读书郎，这名额里祝家庄则是妥妥的占了一半，因此这祝家庄的村民走到哪儿腰杆都挺得直直的。　　　　祝家庄有此等荣耀大多是承了庄里祝员外的情。说起祝员外，这也是一个奇人。想当年这位富得流油的大员外还是个穿开裆裤在外用小铲子挖蚯蚓时，家里可谈不上大富大贵，祝员外他爹就是个守成的，祖上的财富传来传去，传到他爹手上，也就比寻常百姓稍微高强了那么一点，顶多就是人家天天吃粗面他们家粗细面夹着吃。　　　　后来这祝老爹一撒手去了，十三四岁的祝员外果断把手里的十来亩田地给卖了，拿着钱跟跑货的后面当学徒，祝员外能吃苦、性子又机灵通透，约莫着过了七八年，手里硬货存了好几箱子，他谁也不说，人脉货源都被打通了，自然是带着钱回老家。　　　　把家里宅子扩大重修了一番，祝员外自己雇了十来个小厮，又把前些年卖出去的地再给买了回来，又花钱将田产一下子扩增了二十来倍，这下子庄里人都知道了，早些年出去闯荡的祝小子发财了，现在妥妥的大员外喔！　　　　发了财的有钱男人是最爱被媒婆光顾的，尤其是祝员外这二十出头还没娶妻的男人，家里头不拘是自家闺女还是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姐儿，只要稍有姿色，多的是人想往祝员外这主动凑，主家娘子做不成，那不还有小妾吗？只要进了祝家，那还能愁吃愁喝？估摸着家里也得沾不少光呢！　　　　现实与想象之间总是隔着一条沟沟的，不拘大小。　　　　见多识广的祝员外见多了外头乱七八糟的事，深知娶妻娶贤、妻贤夫祸少的道理，庄子里那些丫头大字都不识几个，别说娶进来能帮衬自己一二了，只怕不拖后腿就算是省心的了。　　　　再且纳小妾这种事儿也从不在祝员外的考虑范围之内，先不提小妾纳进来家宅宁不宁了，纳一个小妾那得多少成本啊？纳进来之后还要养着她，好吃好喝的供着，祝员外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心痛，与其花钱纳小妾倒不如将这钱用来雇人，至少还能将生意给扩大一二，小妾这种玩意儿，要她作甚？　　　　祝员外正式向外发表了一番娶妻标准，长相清秀即可，但人品得上佳，最好能识文断字。一大半的姑娘瞬间被毙了，最后祝员外拿出他做生意时的火眼金睛，在十来个女子当中挑中了秀才公的闺女，将妻子娶进门举案齐眉不说，大半年后又将只得一个闺女的老丈人秀才公给接进家里奉养，这一番作为那是羡慕得众人眼红不已啊！　　　　祝夫人随父姓，姓张名兰，母亲早亡，父亲张秀才是个睿智的老头，读的书不少懂得道理也更多，在教导膝下唯一的闺女时自然是尽了最大的心思，张氏被熏陶得不仅能识文断字还颇具管家手段，在算账这一块的天分更是强过了夫君祝员外，因此打她一嫁进祝家小两口就蜜里调油得很。　　　　两年后，祝员外的第一个孩子祝英钰呱呱坠地，夫妇俩一举得男，百日宴也办得极大，祝员外趁机提出为庄里修个学堂请个先生，好让祝家庄附近的孩子有学上，至少识个字不是？　　　　附近的村民那当场牙花子都笑出来了，有学堂好哇，以后指不定就是自家孩子一飞冲天了呢？再者就算以后没啥大造化，那习了字会算数，以后不照样能去铺子酒馆里当个账房先生吗？雨打不着风吹不到的，多自在！　　　　随着时间的积淀，学堂的优势渐渐凸显，祝员外夫妇俩的善心之举赢得了方圆百里的交口称赞，好的名誉也为祝员外的生意添了几分好彩头，结识了不少达官显贵。　　　　又过了大约六年，祝夫人再次有孕，祝家上下都乐开了花，祝员外更是喜得天天翘着嘴角。　　　　明橙此次正是祝夫人新孕育的生命体，与她一起的另一个胎儿正是传说中为爱殉情与恋人化蝶飞的祝英台。　　　　握着尚未发育好的小拳头，明橙再次投入强身健体的大业中，母胎内的先天之气是最为宝贵的，明橙可劲儿的吸吸吸······　　　　十月时间说长不长，祝员外老早就把两个稳婆请回府上养着，就等着祝夫人临盆那一日去接生。　　　　祝夫人发动得慢，明橙倒是怜惜她这母亲，奈何她没在肚子里抢到个好位置，按照她和祝英台各自盘踞的位置看，怎么都是应该祝英台先出去的，偏尚为婴儿的祝英台就是不给个痛快，磨磨唧唧了许久才出去。　　　　见着总算出来了一个，稳婆立马抱着孩子出去给祝员外瞧，红红皱皱的皮肤，胎毛稀稀疏疏，身上还裹着白白的污垢，纵使祝员外再偏心自家人也说不出这闺女是个好看的这种话。　　　　正一言难尽时，房内又传来了一声报喜，“夫人又生了！”　　　　不怪产婆这么激动，生孩子一向是个持久战，像明橙这般咕噜一下就出来的实在是世所罕见啦，哪个孩子不是在做娘的肚子里翻滚几圈才落地的，这倒不是主意原因，最让产婆兴奋的是这祝夫人生的二小姐实在是太他娘的好看了，与刚刚那大小姐截然不同的白嫩肌肤，抱在手里这婆子都怕自己手里的茧子把这娇贵人儿的皮子划破，胎毛也极其浓密，五官也生得精致异常，看上去又白又圆呼，真真是叫人欢喜到心坎里。　　　　这婆子也是个机灵的，抱着明橙也不出去，反而直直地走到祝夫人那儿，弯着腰把明橙抱过去让这刚生产完气力不足的母亲瞧瞧，嘴里也是好话不断：　　　　“小姐这是心疼夫人呢，这出来得多快多省心，瞧瞧这小鼻子小嘴，长得真好！老婆子接生过的富贵人家数都数不过来，只有夫人您家这位最是有福气！”　　　　这婆子说着说着倒是愈发的真心实意，那诚恳的表情叫祝夫人看了心情也无端地好了不少，叫身边的翠荷给看赏，足足十两银子，且算是额外给的，喜得这婆子合不拢嘴。　　　　外头的祝老爷也没忍住，自己直接进了产房，祝家的下人就跟没看见似的，没一个去拦着主子。其实他们拦也没用，当初祝夫人生儿子英钰时祝员外说什么也要进去瞧瞧，就连张秀才这个岳父劝也不听。　　　　进了门，祝员外首先瞧了瞧妻子，看祝夫人虽苍白脱力精神却尚好，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视线全部被产婆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给吸引了。　　　　“这可真是···我闺女！”憋了半天，祝员外总算憋出了一句极其虚伪的话。　　　　祝员外本身长得也就中流水平，张氏也不是什么绝色大美人，说明橙随了两人那绝对妥妥的大虚话，忒不实在！偏明橙集齐了两人的优点长，自己又进化了许多，这才叫祝员外夫妻二人一眼望去就欢喜。像第一个出生的孩子，非得养个个把月那才能张开。　　　　从产婆手里接过明橙，祝员外简直都不愿撒手，妻子生得这个小闺女真的是把他一老爷们的心肝都给融化了，这软软嫩嫩的一团，喔，叫他都不敢大声喘气。　　　　祝家夫妻俩对双胞胎闺女可谓是宠得跟什么似的，大女儿取名英台，小女儿单字一个橙，张兰还特地给小闺女取了个小名，成日里“猫猫”、“猫猫”的叫着。　　　　祝英钰这个哥哥在知道他娘给家里添了两个小妹妹后，当即就把小酒窝给笑出来了，天知道他多想自己身后有个比同窗更娇俏更可爱的妹妹吗？就算是出去玩他也乐意把妹妹带着！　　　　待真正见到了两个妹妹，祝英钰毫不犹豫地将一腔兄长爱灌溉到了小妹妹明橙身上。也不怪祝英钰如此行事，他尚且还是个六岁大的孩子，相比一碰就哭瘦瘦弱弱且颜值待定的大妹妹肯定更喜欢白胖软萌又爱笑的小妹妹，这是作为一个颜狗最基本的修养！　　　　其实祝英钰如此，祝家夫妇私心里又何尝不是更偏爱成日笑眯眯的明橙，只不过这对父母素养够高，对待祝英台和明橙从来是一视同仁罢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祝英台也不是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婴孩了，十五岁的姑娘抽条得眉清目秀，祝员外夫妇向来是把俩闺女当大家闺秀培养的，可祝英台也不知怎么了，越长大越固执，尤其是对学习充满着别样的热情。　　　　最近这些日子，祝英台一个劲儿的在家磨着祝员外，让他答应自己去会稽萧山书院求学，祝员外当然是不肯同意，偏祝英台比他还犟，还闹起了绝食，说什么祝英钰这个大哥可以去书院读书，她这个妹妹怎么就不行？再说了，她可以女扮男装啊！她羡慕班昭、文姬的才学想丰富充实自己有错吗？　　　　最后还是张兰去祝员外那儿说了一番话，祝员外方松口同意。只不过祝英台这话儿到底没瞒过祝英钰，二十又一的男人清隽优雅，在生意场也是觥筹交错练过来的，祝英台已经不止一次拿自己说事了，再深的兄妹情也禁不住这般糟蹋，他对祝英台实在是提不起当哥哥的心了，只有猫猫才是他祝英钰的好妹子！　　　　再且，他四处求学上进何尝不是为了结交更多的关系，为家里拉更多的人脉，她祝英台成日享受着自己和父亲精心经营的成果，一面却抱怨着不公，她从来不曾撑起这个家也没撑起家里的生意，殊不知权利越大责任与义务也就越大，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就算有，那也轮不到她祝英台占着！　　　　张兰这个当娘的哪能猜不透祝英台的性子，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别说充实自己、求学这么好听的，你充实自己家里有阻拦过你买一本书吗？你求学家里不是也可以为了请夫子请先生吗？可你偏要女扮男装跑全是男子的萧山书院求学，恕她这个做娘的不敢苟同！　　　　只不过祝英台年岁渐大，张兰性子通透，早就发现这大闺女性子左得不是一两点，怕这父女俩闹下去老祝这个当父亲的先气病，索性就把夫君叫回房内好生聊了大半天。　　　　说就随着她吧，任她作也就是三年的时间，到时候把这闺女风风光光给嫁出去就不用担心了，以后也少操点心，他们这大闺女，心大着呐！　　　　祝员外叹叹气，身子也佝偻了一小点，幽幽道：“要是英台这孩子有猫猫一半省心就好了！”　　　　扑哧一声，张兰笑了出来，“可别说猫猫了，天天儿的睡到太阳当空，那枕头下放的荷包装的糕点都不带重样的，叫她多出去和小姐妹去诗会花会上转转，这小懒虫说她才不愿意把吃吃喝喝的时间浪费在吟诗作对上，长这么大了，我就没见她翻过一本书！”　　　　明明是抱怨的话语却无端叫人听出一份宠溺。　　　　祝员外大手一挥，“嗐，咱家猫猫不愿翻书就不翻，再说了，猫猫也不是不爱学习，她身边那小丫鬟不是成日抱本书读给她听吗？”　　　　闻言，祝夫人的嘴角抽了又抽。夫君啊，你可知你闺女看的究竟是什么书啊你就这样放心？　　　　祝夫人曾偶然中听过那么几次自家乖宝贝改编过的书，全是缠缠绵绵的爱情类的，像什么“霸道猎户”“小娇妻”“惹火替身”，真的，祝夫人发誓那一刻自己好像看见了天雷阵阵！　　　　她的猫猫啊，馋一点没关系，懒一点没关系，娇一点也没关系，怎么偏偏爱改编些奇奇怪怪的话本，书香中熏陶多年的祝夫人很不能理解，但是疼爱女儿的慈母之心让她选择了包容。　　　　歪了楼的夫妻俩把话题一致转向正窝在榻上吃水果的明橙，有了祝英台这么个爱违逆家人行事冲动不思后果的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明橙自然更得父母疼爱，祝员外夫妻俩对小闺女千娇百宠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