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出现的颀长身形宛如一管修竹,挺拔苍劲风骨俨然。 明明分开没多久,岳雅茗却觉得像是见到了久未谋面的亲人,眼眶有点热。 她觉得身上桎梏一松,是按着她的人放了手,正要活动一下筋骨,却觉得手臂一紧被人拉起来,不给她一点反应机会,就拉着她往外走。 “殿下殿下……”岳雅茗小声叫他,心说这样不好吧,你老妈本来就挺生气了。 果然就听皇后怒道:“李殊淮,你眼里还有我吗?” 岳雅茗悄悄拉了拉李殊淮的袖子,停住了脚步不肯再跟他走。 她看他脸色实在太臭,保不准会说什么话出来,不管怎么说人家亲母子,又是在封建社会最讲究规矩的皇家,要是因为她闹起来她觉得很没必要,反正她也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就是膝盖有点疼,手臂有点酸,算了算了,这些她可以忍。 李殊淮低头看着岳雅茗,一贯冷漠的面容有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这样的他,有点让人害怕。 岳雅茗怯生生地盯着他,鼓起勇气又摇了摇他的袖子,朝着内室皇后的方向努努嘴示意他进去。 李殊淮神色稍缓,顿了一下,拉起岳雅茗的手和他十指紧扣,昂首走进内室。 这次岳雅茗终于大着胆子看了看皇后的模样。不得不说,她看起来比萧贵妃老了至少七八岁,虽然也是奢华美丽的,但看上去精神就没有那么好,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苍白颓丧。 难怪脾气那么差! 李殊淮拉着岳雅茗上前,拱手行礼,语气却十分冷淡生硬道:“儿臣敬重母后,还望母后也尊重我的妻子。母后若是当真不喜欢她,以后不让她进宫便是,无故责难,不合情理,恕儿臣不能苟同。” 皇后被一口气噎得脸色更灰败了,伸出颤抖的手指点着李殊淮,好半天才道:“你好啊,你是存心来气我的不成!” 李殊淮再次行礼道:“儿臣不敢。倘若是儿臣有错,改日再进宫领罚,还请母后珍重凤体,这便告退了。” 他这番话说完半分也不停留,俯身使力,一手揽在岳雅茗腋下,一手揽在膝弯,将她抱起来就径自出了殿门。 哎呀……公主抱…… 岳雅茗小小的惊呼一下,双手抱紧李殊淮的脖子,身后是逐渐远去的皇后的咆哮声,不过现在她一点也不害怕了。 若说真有什么怕的,大概也是怕这少年累坏了吧?瞧他那瘦弱单薄一脸稚嫩的样子,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不过永寿宫的大门还没走出去,岳雅茗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要他放下的。 他要给她撑腰,她很乐见,那就把戏在该看到的人面前做全套吧。 岳雅茗努力回想,十七八岁的男生是什么样的呢?上辈子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学业繁重的时候,除了少数走运动路线的体育生,她竟然想不起来一张特别的脸,因为教室里一眼望过去,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表情。 没想到这个年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这么有担当有男人味了。 而且,他愿意护着她。 虽然两个并不相熟的人要说爱情还太早,虽然她也知道他这样的举动或许会惹来后续麻烦,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态度,她很喜欢。 她现在可以确定,有勇气和他走这陌生的一辈子了。 出宫的路一样很漫长,走过一条长廊的时候岳雅茗喊了停下。李殊淮将她放在廊檐下坐好,自己坐在她对面:“哪里有伤?” 岳雅茗觉得心里一片柔软,眼睛也酸酸的痒痒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笑道:“没有,不过你再来晚一点,可能我的脸就要被打肿了。” 李殊淮迟疑了一下,慢慢将手放到她膝盖上揉捏,低声道:“回去叫丫鬟用药酒帮你搓搓。” 岳雅茗应了一声,这场莫名其妙的风波她是从头迷糊到尾,有一肚子的疑惑,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更不知道问了他会不会说,但眼下这个地方也不是合适说话的场合,因此只是叹了口气:“你为了我顶撞你的母亲,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李殊淮手下一顿,动作又轻柔了几分,“害怕吗?” “嗯?” “我说过我会在你身边,这次是我失信了,以后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岳雅茗笑了,“这也不是你能预料到的,要怪就怪这压人的皇权,就怪这行动不方便的宫城,就怪……”她本想说怪不讲理的皇后,话到嘴边总算忍回去了,转口安慰他,“这不怪你。你能这样维护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李殊淮点点头,似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回去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岳雅茗也不嫌他话题转的生硬,很是给面子的把兴趣转移了。 李殊淮把她扶起来:“看了就知道了。” 他作势要抱她,岳雅茗说什么也不肯了,两厢争执不下,最后她是被李殊淮背出宫门的。 坐上马车回到宁王府,丫鬟们看着李殊淮将自家姑娘从车上抱下来,不停手地直接抱进了正房内室,个个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又惊又喜。待听到说要药酒,才知道出了事,顿时忙作一团。 丫鬟们围着岳雅茗一通忙碌,直到李殊淮退了出去,紫烟才有机会问:“怎么回事?” 岳雅茗郁闷道:“我也想知道呢,这皇后根本不讲道理,就一直让我跪着,后来还要人打我的,要不是殿下赶过来,后果难料。”她现在想起来还一阵后怕呢。 紫烟黑着脸轻轻扭了扭岳雅茗的嘴唇:“这张嘴早晚要招祸的。” 岳雅茗委屈道:“我今天真没说话。”她想了想,拉了拉紫烟,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是殿下那边出了什么事,陛下也被惹恼了,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打听一下。” 紫烟点点头,招呼人擦药酒揉膝盖揉手臂,岳雅茗被伺候得很舒服,差点没睡过去,半迷糊着被丫鬟喊起来吃午饭。 这天一大早进宫,就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在宫里又惊又吓的还不觉得,闻到饭菜香气才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肚皮都在造反了。 岳雅茗净了手提筷子满桌子搜寻有没有合口味的菜,随口问道:“殿下呢?” 初柳道:“殿下出府了。” 岳雅茗停下手,满心疑惑:“这个时候出府做什么?” 初柳道:“该是很要紧的急事吧,殿下送了姑娘进来就出去了,要不是芸香姑娘过来传话咱们也不知道殿下的去向。” 岳雅茗点头,心说她在这府里住了大半个月都没见他露过脸,也就这两天见得频繁了些,其实还真是相当不熟悉的陌生人,其实他也没必要对她交待行踪。 不过,她的关注点在那个陌生的名字上:“芸香姑娘?” 初柳撇嘴颇有些不高兴道:“就是在外院书房伺候的,听说是殿下自宫里带出来的人。” 岳雅茗倒没什么想法,李殊淮堂堂皇子之尊,这偌大王府,他身边有几个婢女又怎么了,她哪里犯得上计较这个。不过这样一来她倒是想起来,她这院子里伺候的似乎都是跟着她嫁过来的丫鬟,半个生脸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李殊淮特意安排的。但她身为正室王妃,以后是不是要给他管家?是不是得见见府中的人,把他家的内务操持起来? 然而这种事一想就知道十分麻烦,岳雅茗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不主动提了。她本来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被逼到不做不行的境地再说吧,她这穿越过渡期还短着呢。 时间悄悄的又溜过去几天,李殊淮始终没有再露面。 岳雅茗除了吃吃喝喝又新增了娱乐活动——逛王府。 怎么说这以后都是自己的家了,总得熟悉熟悉吧。 王府之大,超出岳雅茗这种小老百姓的想象,感觉自己其实逛了个后世的大型园林。 不过,她渐渐觉得不对劲。 “怎么都没有人的?” 只是少数地方没有人也就罢了,等她把后宅逛完了也没见到除她家丫鬟外的其他下人,这会不会太不正常了? 初柳笑道:“紫烟姐姐打听过了,殿下开府的时候,只带出来在宫里随身伺候的几个姐姐,其余都是小厮老仆。姑娘未进府的时候,这些人也尽够了,姑娘嫁过来之后,他们不能进二门,这才显得空了些。我打量着殿下这个意思,后宅正是等姑娘来管起来呢。” 岳雅茗身边的丫鬟中,以紫烟初柳为大,紫烟更稳重干练,操心的事也多,这初柳就活泼许多,岳雅茗更喜欢和她一起。 不理会这丫鬟话中的打趣,岳雅茗问了另一个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那,王府中就没有什么姬妾吗?” 初柳噗嗤乐了,“姑娘这是盼着有还是盼着没有啊?” 岳雅茗白了她一眼,气哼哼道:“盼着他有,好替我分担分担。” 初柳笑道:“那可叫姑娘失望了,我听说这宁王大婚之前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岳雅茗又白了她一眼,心道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也就你们小姑娘觉得男人守身如玉是好事,万一他是寡人有疾呢? 哎呀呸呸呸,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岳雅茗扔下跟随的丫鬟,气哼哼地自顾往前走,奇怪,她的脸颊为什么滚烫,她有什么好脸红的啊真是的,以前又不是没说过带色的玩笑。 后面初柳扬声高喊:“姑娘慢点,慢点,仔细裙子。” 岳雅茗不用她提醒,早把裙角提起来了,仪态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被自己裙子绊倒才是真丢脸。 穿过一个月洞门,岳雅茗觉得眼前快速压过来一个黑影,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觉得鼻子一酸——她似乎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嘤……喂!” 岳雅茗泪眼汪汪抬起头,见眼前是一个挺拔俊郎的年轻人,黑衣束袖,很是精神英气的打扮,不过却是从没见过的生面孔,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那年轻人也是吃了一惊,匆匆单膝下跪道:“属下徐衍见过王妃,王妃恕罪。” 岳雅茗揉揉鼻子,上下将人打量着,“你是殿下身边的人?这后宅你能进吗?” 她只是单纯的表达一下好奇,不想拿徐衍却很是惊慌,另一条腿也跪下去,一头磕在青石板上:“属下一时情急,要赶去风晚亭给殿下取一件要紧事物,冲撞了王妃,待差事办好了,再去向殿下领罚。” 岳雅茗赶紧摆摆手道:“你快去办差,这件事不必向殿下提起,当我从来没见过你。” 开什么玩笑,这么点小事就罚来罚去,她又不是纸糊的撞一下就坏了。当然她明白他的意思,陌生男人入内宅撞到了女眷,换个女人可能确实不妥,她一个现代人这根本不是事儿。 徐衍又恭敬行了礼,起身匆匆去了。 初柳她们这才围上来招呼岳雅茗,看她有没有受惊,岳雅茗表示一切安好不要大惊小怪。 初柳沉吟了片刻,道:“那个人,我似乎见过。啊,想起来了,就咱们刚进府的时候,带着侍卫围正院的人里就有他。估摸着大小还是个管事的,我看他身份跟别人不一样。” 岳雅茗点头,李殊淮能放心叫他进内宅取东西,可见是极为信任之人,自然不是一般身份。只是不知道李殊淮这几天在做什么,这么着急火燎的又是出了什么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