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是你家？”　　　　黄鲜花伸了好几次手，他完全没有把小葫芦递过来的意思，换个人都会失去耐心，于是黄鲜花没好气地斥道：“没错，把小葫芦给我！”　　　　“哭解决不了问题，唯有面对才能渐入佳境。”　　　　“谁哭了？你少在那胡说八道！”　　　　黄鲜花话没说完，就已经动手了，宁远一个转身避开，眼神示意怀里蜷成一团，睡得香甜的小葫芦：“我说的是他。”　　　　“不用你操心！”　　　　“他给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既然姑娘不用在下操心，可否把那件衣物还我？”　　　　“衣服？什么衣服？”黄鲜花死命圈住小葫芦，不让他掉下来，脑子里面却在回忆她先前是否有见过他。　　　　“田田，你回来啦？我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啊呀，小葫芦总算没丢，谢天谢地！”姆妈晃着胖胖的身子，从黄鲜花怀里接过小葫芦。　　　　“这位是……”姆妈的目光落到宁远的脸上，眼珠滴溜溜地转，嘴角露出个笑，心里感叹真是一表人才。　　　　看他穿着不菲，气质超凡，要是能和田田修成正果，那可真是花家的大福气！　　　　“好像是做什么捕头的吧……好了好了，姆妈赶紧把小葫芦抱进去，你没看到他累得都睡着了吗？”　　　　黄鲜花是谁？　　　　这点儿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一眼就看出来姆妈的不怀好意，这个年纪的大妈就喜欢瞎操心，指不定在心里怎么yy这个捕头，乱点鸳鸯谱呢！　　　　田田都这么明显地支开自己，她再留在这就太不识相了。　　　　姆妈笑得合不拢嘴，亲热地拍了拍黄鲜花的肩膀，最后一把顺带摸上了宁远的肩膀：“你们聊，你们聊，我先带娃子进去睡觉。”　　　　姆妈进门后，黄鲜花继续刚刚的话题，对于这个捕头，她今儿是第一次见，哪还有什么衣服的牵绊瓜葛。　　　　“什么衣服？”　　　　宁远面无表情道：“那件衣服。”　　　　“哪件衣服？”黄鲜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说话能不能说清楚，能不能具体点儿，别那么言简意赅，我一直都是没耐性的人，你别逼我把你赶出去！虽然你今天收留了小葫芦，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还帮我抱他回来，我有那么点儿感激，但我不跟没法交流的人交流，即使你对我有恩……所以，赶紧说清楚是哪件衣服，别浪费大家时间，现在已经很晚了！”　　　　“对了，田田，你刚才从外面带回来的衣服，我一看这材质，身量，就知道是这位捕头大人的。”姆妈抱着那件羽蓝衣裳笑眯眯地转向宁远，“捕头大人，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有空来我们家吃饭，你看这衣服有点脏了，我让田田洗干净了再给你，实在不行你下次吃饭来拿怎么样？好不好？”　　　　“洗什么洗，赶紧递给他，姆妈，你忙活了一天不累呀？我反正是累了，我先进去了，捕头大人，慢走不送。”　　　　宁远眉头也不皱一下，把衣服推回去：“这不是我的。”　　　　“啊？”　　　　黄鲜花看到那件羽蓝衣服的时候，立马想起来这是自己从街上亭子里捡回来，准备当掉补贴家用的那件。　　　　她捡回来的就这件，捕头又找她要衣服，这件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既然衣服不在这，我先走了。”　　　　宁远按着腰间佩剑的剑柄，走了。　　　　黄鲜花摸摸手里顺滑的料子，带着满腹狐疑进了门，姆妈见状跟了上去，去打听宁远捕头的来历。　　　　“对他，我一无所知，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你不要一直问我，很烦……小葫芦睡了吗？”　　　　姆妈愣了愣，答道：“……睡了。”　　　　田田这几天对她格外不耐烦。　　　　田田觉得她烦人，觉得她碍事，田田这样想一点儿错都没有。　　　　她年纪大了，没啥用，就是个拖油瓶，她不该留在花家拖累他们的。　　　　姆妈当即下了决定，明早去东头书生那写一封告别信，谢他们花家这十多年的收留，她不会再让田田难办的。　　　　既然做了决定，姆妈心下轻松很多，她当即亲切地冲黄鲜花笑：“田田，你也忙了一天，赶紧去休息吧，明天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姆妈想起明日就要离开这个待了十多年的地方，离开她最疼爱的田田和小葫芦，心里就难过，但她为了不让田田看出异常，仍是强颜欢笑：“明天再说，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太晚了，快点去睡觉吧，快去……”　　　　黄鲜花觉得不对劲，走出几步就停下了脚步，她想起自己今天骂姆妈和嫂子的话着实过分了些，踌躇一会儿，还是转过身来。　　　　“今天中午我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我当时都在气头上，想起什么就拈过来说了，没过大脑，你们其实都挺好的，该做的事都做了，对我也好，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留给我和小葫芦吃……是我自己生活过得不如意，把气撒你们身上。不能卖书铺的原因我现在知道了，原来事关花……爹的遗愿。这件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被马撞了那下后，脑子有点不太好使，有很多事都忘了，如果你们觉得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要想着我是经历了一段很难过很难堪的日子，你们就能理解了。至于花田书铺，我不会再找你拿地契来卖，你大可放心，从明天起，我会好好经营书铺，努力赚钱，把“花田书铺”发扬光大，一定让你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很晚了，我先去睡觉！”　　　　说这种煽情的话，黄鲜花觉得很不好意思，一说完，就涨红着脸跑了，那跑的速度，姆妈想追也追不上。　　　　姆妈呼喊着跑了几步，就停下来大喘气，喘气喘到一半，露出个笑来，无论如何她都控制不住内心的欣慰喜悦之情。　　　　自从田田在街上撞了马车之后，她就觉得田田变了好多，不仅没有以前的懂事听话乖巧和隐忍，还性情大变，心里想什么，面上就表现出来，说话咄咄逼人，尽往人家心口上插刀，她想要的就开口要求，有什么不满直接破口大骂出来，虽然一时之间难以让人适应，但对于她自己来说，这个转变无疑是好的。　　　　追根究底，田田不过是个小女孩，在她这个年纪，都是娇羞地待嫁闺中，心里想的，眼里看的，应该都是未来夫君，可她却因为家庭的原因，早早地担起重任，一个劲地隐忍退让，什么都藏在心里。　　　　其实她挺怕田田心里装得多了，会憋坏。　　　　现在有什么说什么，虽然脾气坏，但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能及时道歉认错，这样也挺好。　　　　姆妈摇摇头，看来她之前想多了，田田根本没变。　　　　她还是田田，还是那个善良，会顾念家人的田田。　　　　“小葫芦，吃饭了。”黄鲜花进屋，只看到一团乱糟糟的被子。　　　　小葫芦不在？　　　　黄鲜花扯开被子，有个小小的人闭着眼睛，跟个虾米样蜷成一团。　　　　都日上三竿了，还在睡觉，他以前精力不是挺旺盛的吗？天才蒙蒙亮就起来折腾上，折腾下，可是有活力得很。　　　　现在这懒懒散散的可是一点儿都不像小葫芦。　　　　“小葫芦，起床吃饭了。”　　　　小葫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是姑姑，安心地张开小手臂，奶声奶气叫：“姑姑，抱抱，抱抱……”　　　　“别撒娇耍赖，赶紧起来。”　　　　小葫芦一听到“撒娇”这个词，立马清醒过来，他的小脸皱成一团，嘴巴一撇就要哭出来，但是他不想让姑姑看到他哭，赶紧翻个身，背着黄鲜花就开始掉起眼泪来。　　　　“小葫芦是个拖油瓶，姑姑不喜欢小葫芦，姑姑讨厌小葫芦，姑姑不想看到小葫芦，小葫芦听话，以后再也不要让姑姑看到小葫芦，小葫芦现在就走，只求姑姑别讨厌小葫芦，小葫芦不哭不哭，捕头叔叔说了，哭解决不了问题，只有面对才能捡钱。”　　　　“捡钱？”黄鲜花听着小葫芦伤心欲绝的奶音，颇有些不忍心，但听到后面的那个“捡钱”，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人家宁捕头哪说的是“捡钱”？明明说的是“渐入佳境”，小葫芦从没听过这种话，把它想成是自己熟知的“捡钱”也能理解，只是太好笑了。　　　　“我会好好去外面捡钱的，姑姑，我不能离开你和娘亲，还有王奶奶，你不要觉得我是拖油瓶好不好？我不哭，我努力捡钱，我会努力捡很多很多的钱，你们也不要吵架，姑姑，你不要不喜欢小葫芦嘛，小葫芦想跟你们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小葫芦，别哭了，你看你，脏兮兮的，来擦一擦……呃，用你自己的衣服吧，把脸擦赶紧了，姑姑要好好跟你谈谈，先前呢，是姑姑不对，你不是个拖油瓶，姑姑当时都在气头上，不是故意要说你的，你不是拖油瓶，你要记住了。”　　　　“那我不是拖油瓶，那我是什么呢？”　　　　“小葫芦，你能不能别说话了，真是要笑死我了。”　　　　“那我不说话了，姑姑你本来就容易死，我才不要你被笑死，你一定要好好的，活到长命百岁。”　　　　“我……”黄鲜花笑得不能自已，果然是个小孩子，说什么就信什么。　　　　“姑姑，我捂上嘴了，我不说话了，你别笑了。”　　　　看真小葫芦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捂住自己的包子脸，黑亮眸子瞪得出奇的大，眼里还氤氲着雾气，委屈得紧的神色，黄鲜花觉得他真是可爱极了，忍不住边笑边去捏他的小手背。　　　　“你们一大早地在闹什么呢？”嫂子拄着拐杖进来了，她的腿脚在慢慢地恢复，现在已经不需要别人搀扶了。　　　　“没、没干什么！”黄鲜花不自在地起身，想起花田田嫂子昨天打的那巴掌就心有余悸，明明她嫂子就是个弱女子，没自己年轻有活力，也没什么值得自己高看她的，偏偏现在就是不敢跟她再争执和随便说话。　　　　黄鲜花说不出的心虚。　　　　“田田，昨天打了你一巴掌对不起，我想了下，你说得话都挺对的，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我作为你的嫂子确实没做好榜样，以后我会慢慢改进，也会好好教导你，你哥他……”　　　　一说起花田田的哥哥，她家嫂子一下子就哽咽了，黄鲜花没见过花田田的哥，也不知道他与嫂子相处时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多少一提起对方就哽咽到说不出话来的辛酸事。　　　　丈夫正值壮年却一命呜呼，留下孤儿寡母，嫂子也不容易。　　　　“算了，不提了，这是书铺的地契，姆妈让我交给你的，你现在是当家的，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卖了不卖都好，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书铺地契？先前不是说打死都不卖，怎么找你们要都不给，现在怎么就给我了？”　　　　“不瞒你说，这间书铺是公公的心血，他临死前也留下过遗愿，说再穷困潦倒，家里再揭不开锅，花田书铺都不能卖。”　　　　“是啊，那你们怎么现在同意卖了呢？”　　　　“经过昨天的事，我和姆妈商量好了，无论如何，这个家都不能散。公公已经死了，我们在做什么他都看不到，不管我们落魄还是衣食不愁，退一万步讲，即使他能看得到我们的状况，为什么不来解救我们？既然不能来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就应该理解我们卖书铺是被逼无奈之举，我相信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花家散，不会看着我们四个离心离德。花家已经失去了公公和你哥哥，不能再失去你。”　　　　“我知道了。”黄鲜花把地契折好，收到怀里，目光坚定地说，“不卖花田书铺，我们也一样能过上好日子。从今天开始，我一定想方设法地把书铺生意整起来，把花田书铺这个名号发扬光大，让花田书铺名扬天下！”　　　　她黄鲜花以自己名字发誓，一日不把花田书铺发扬光大，她就一日不叫“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