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寒去得早,温度较往年升得快,刚过清明,鹿群聚落北边的海棠林就抢进了花期。子蓁趁着这季节里难得的晴朗天气出门,道中仍是短短地飘了场细雨,待他行至海棠林间雨势才渐停。满树繁花着了新雨,给日头一照,细碎地反着光,花势更添绚烂。许多鹿族趁这大好春光来此踏青,或阖家出游,或三两聚集在树下游乐亲昵,子蓁在散落满地的花叶间悠然走过,不巧无意中撞见些非礼勿视的场面,一时尴尬。他无奈只得戴回斗篷上本只是用来遮雨的兜帽,端起生人勿近的架子,目不斜视地加快步伐匆匆穿过林子。从淡粉雪白交织涌动的花海里钻出来,清风迎面吹来,冲去萦绕满身的潮湿花香,子蓁摘下兜帽,顿觉神清气爽。他长舒口气,继续往更北边的药阁行去。
上任族长自数年前辞位后即住进药阁守着满楼草药独居,当了个有名无实的清闲长老,不理事务。族民皆知其性情孤僻,故一向只以海棠林为界,从不敢随意叨扰。只有子蓁和他座下的一位小药童才知,其实这位长老在药阁附近是另修有住宅的,虽然他并不常回去。
子蓁此番前来拜访非是为了公事,但夜檀素来作风如此,只有子葭那样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胆敢毫无拘束地与他嬉闹谈笑。他站在药阁门前整理衣冠,不禁追忆起幼时师徒情深的场面,那时的夜檀远非现在这般……他轻叹口气,怀着怅惘的心情抬手敲门。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夜檀座下的药童推开门,见是他来,亲切地笑开了,拱手弯腰对他行礼。
“见过族长大人——”
“池儿,”子蓁摸摸她发顶,“长老此时可有空暇?”
“长老大人在给小姐准备今天的汤药,”棠池乖巧答道,躬身为他引路,“族长大人随我来吧——”
子蓁随她沿旋阶而上,湿热的草药气味愈来愈浓,逐渐盖过阁楼底层药柜的浅淡檀香,显然是正炖着药。棠池领子蓁到了阁楼顶层的烹药室便告退,子蓁走上前,对正守着炉火的夜檀倾身行了一礼。
“师叔。”
夜檀并未转身,只轻轻摇了摇手里的蒲扇让炉火烧得更旺,对身后的子蓁说道:“还需再过小半个时辰。你若有空,等到时顺手给她带去。”
“是,”子蓁应得恭敬,“劳师叔费心了。”
夜檀轻摇摇头,没有接话。子蓁见状,便另起了个话头:“前段时日,子葭来向您讨祛蛇虫的药粉了?”
提起这小丫头,夜檀的语气舒缓下来,“她对那只虎倒是上心。”
言下之意,他这当哥哥的可得注意着些。
子蓁无奈失笑,孩童间的情谊总归单纯,应该尚不至于此吧。不过夜檀能有与他说玩笑话的心情可是难得,子蓁心里有了计较,顺着话头说道:“今日师侄前来,是想麻烦师叔另一桩事……”
“有话就直说,”夜檀把扇子搁在炉上,转身往房间另一头走去,“暮云霜又出什么事了?”
“……”子蓁跟在他身后走进门帘后的隔间,与他一同在布垫上正坐,听到他这副早有预料的口气不禁有些尴尬,“我看时机已至,想为他疏通经脉……”
夜檀正在倒茶,闻言抬眸瞟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瞳里情绪不明,子蓁被他的目光掠过,周身一寒,宛如被深不见底的寒潭浸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