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钟塔边缘,金色的长发沾染了血迹滑落在典雅的祭服上。祭服勾勒着奇异的血色纹路,隐约和脸上的金色线条相契合。 少女已经彻底沦为傀儡。 曾经明亮的苍穹之眸早已空洞,苍白的肌肤下可见得无数束缚灵魂的炼金溶液,沉重的枷锁更是明目张胆地落在少女的脖颈腰身与四肢上。 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嘉莉娅,从骄傲的魔道塔守护者变成了失去自我的傀儡人偶。 “你是谁?”少女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阻拦自己洒落诅咒的人。 并没有直接回答少女的问题,西塞因俯下身,握紧了少女的手腕。 “嘉莉娅,我们回家吧。” 整个天空一片明净,钟塔被雄伟的建筑所环绕,阳光温柔地亲吻远方的湖泊,湖泊之后可见得断续却柔软的山峦线条。 整个明净的世界都将视线投向了钟塔,因为直接影响战争格局的诅咒而颤抖,又因为拦下了诅咒的少年而欣喜。 但欣喜很快又凝固。 钟塔上的少女手中由诅咒之光凝结的匕首,在一阵锁链声响中刺进了少年的胸口,鲜血涌出。 然而西塞因依旧是温柔地笑着,治愈的魔力在伤口处涌动,无视其他人的呼唤与震惊,有些勉强地站起身,不顾伤口将少女护在怀里。 “变回原本的嘉莉娅,告诉我你遇见了什么,我替你解决,好不好?” 少女毫无光亮的眸子似乎因为拥抱而产生了些许光亮,但光亮很快被黑暗淹没。身上的锁链爆发出滚烫的红光,少女再一次痛苦地缩成一团。 西塞因握住锁链,却除了被烫伤外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只能不甘地看向苍穹,“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 “把嘉莉娅……把我的嘉莉娅,把我的嘉莉娅还给我!” 在被抛弃的怨恨和突然失去的痛苦之中徘徊,帝国最骄傲的天才无比愤怒地朝大陆宣泄自己的怒火。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怨恨,却在重逢后忍不住疼惜,他以为自己会忘记过去的所有,却在努力了解过往后陷入沉重。 崩溃的天才带着被杀死的恋人行走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探索少女曾经的记忆,努力寻找复活的机会,然而没有任何希望出现在眼前。 沦为傀儡的嘉莉娅,根本不可能活过来。 神圣遗迹中充斥满活跃魔法元素的风在四周追逐着,西塞因睁开了双眼,因为梦见了在钟塔重逢时的场景而有些茫然。 “看来不是什么美梦。”隐隐带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西塞因抬起头看着坐在秋千上的少女。 少女拥有银色的长发与同色双眸,典雅的祭服勾勒着古老的花纹,坐在秋千上因为不能自己荡起而有些苦恼,但在看见西塞因苏醒后还是扬起笑容,“欢迎又一次通过神圣遗迹的试炼,花的时间比你当初通过时短了许多。” 西塞因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身侧的长剑,沉默地调整着气息,引导通过试炼后疯狂涌来的暗系元素。 神圣遗迹为创世神留在世界的试炼,由各神殿守护,每年各帝国魔法学院与法师塔的天才们都会被送入神圣遗迹参与试炼,以得到神灵留下的半神器或者失传的古老魔法。 “你已经给她写信告诉她不要去冰下之城,还给她送了那么多禁咒卷轴,所以不用太担心了。”干脆放弃了秋千,少女径直走向西塞因,行走之时发尾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拍了拍西塞因的脑袋,少女好奇地打量着整片湖边草地。 纯净的湖水倒映着苍穹,草野中鲜花摇曳,远方起伏的山峦线条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去找她吗?还是在冰下之城动手前将其中的阴暗埋葬?” “您要去哪里?”出乎意料的,西塞因反过来向少女询问,金色的眸子一片明净。 风吹拂着草野的清香发出沙沙的声音,少女愣了愣,最后在风声中含着笑意开口,“继续流浪。直到神界的秩序恢复正常,所有的腐烂都不再存在,直到规则之神归于原位,神界对规则和命运再次有了敬畏之心,我的逃亡才可以结束。” 以流浪之名进行逃亡,掌管命运的神灵在苍穹的注视下在各个世界穿梭,寻找平安的方法。 然而这一切都是作为生灵的西塞因不需要详细了解的事情,伸手将吹到身前的发捋回耳后,少女抬头看向无比明净的苍穹,“西塞因,去找嘉莉娅吧,你请求我将你带回这里不就是为了拯救嘉莉娅吗?” “不过我很好奇,”笑弯了眸子,少女回头看向握紧了长剑的西塞因,“你对嘉莉娅是什么感情,是爱?是同情?我作为神,不是很明白生灵的情绪。” 当初带着人偶出现在她身前的少年向她寻求拯救的办法,所说的话语是拯救我的同伴。 而用同伴来形容自己的未婚妻,是一个很微妙的状态。 西塞因垂下了眸子,并不抗拒少女的询问,在思索过后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 失去了护腕遮掩的手腕存在着大火烧伤留下的暗色伤痕,诉说着帝国天才曾经所遭受的伤害,“应该是……喜欢。” 他不知晓自己对嘉莉娅是否是爱,只能确定是喜欢。 本来以为所有的情绪都因为时间的冲刷而淡去,却在发现自己背负着神圣婚约时不由自主地变得惊诧而茫然。 记忆中的嘉莉娅为了不被他连累而解除婚约,更将他推入火海。 最后一次见到正常的嘉莉娅,是他将人救下,表示永远不要再相见。 然后再一次重逢,是她已经被制作成传播诅咒的人偶。 他不知晓这是不是爱,因为不解和茫然而带着化作人偶的少女去探寻过去,随着寻找到的破碎真相而心疼,一次次的将治愈半神力传递给少女,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拒绝帝国联姻坚持维持自己的神圣婚约。 在那些寻找的真相里,嘉莉娅独自一人隐藏身份进修学院。嘉莉娅总是认真的把有关他的各种信息摘抄在魔法笔记本中,会因为孤单和茫然而叹息,也会因为重新学会魔法而欢笑。为了做出传闻中他喜欢吃的食物不擅长做饭的嘉莉娅险些炸了整个厨房,在听见别人谈论他的事情时会因为想起婚约而烧红了脸扭头离开。 如此鲜活的过往,对比失去一切的人偶,让人无比悲伤。 ‘还有神圣婚约在,一定可以和西塞因解释清楚一切的。’ ‘等到魔法恢复了,就去找西塞因。’ ‘魔协报说西塞因通过了神圣试炼,突然有点心虚,毕竟神圣婚约是在西塞因不知道的情况下订立的,神圣试炼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啊啊啊啊啊不能脸红!’ ‘今天西塞因来信了,虽然魔法没有恢复,但是是西塞因找我而不是我找西塞因,嗯就是这样!明天去见西塞因!’ 从少女曾经生活过的学院找到的魔法笔记记载着他对外的每一则消息,更写下了最为纤细的各种心思。 西塞因无法理解为什么嘉莉娅要在彻底恢复魔法后才愿意去找他解释一切,更无法明白嘉莉娅……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邀请函”去冰下之城找他,导致被做成了人偶。 他的嘉莉娅……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灵魂已经破碎,落入命运之河无法归来,留在身体里的不过是些许碎片和执念。” 在寻找复活的方法时生命教皇曾怜悯的看着他,叹息着告知他嘉莉娅无法被拯救。 他不知晓嘉莉娅受难时是否曾恐惧而绝望地呼唤过他的名字,不知晓嘉莉娅具体经历的一切,却无比清晰的知晓……嘉莉娅回不来了。 他抱着化作人偶的少女在神殿书房思考了一晚上,最后在晨曦来临时前往了冰下之城。 他用一人之力让整个大陆骄傲的冰下之城毁于一旦,自己和嘉莉娅一同死去。 唯一幸运的,是在临死前遇见了作为奴隶被抓入冰下之城的神灵。 神灵笑着以整个冰下之城为献祭,带着他回到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之时,法师塔的魔导师们正在身前向他介绍着神圣遗迹的情况,等待着他在遗迹中创造出新的辉煌。 “西塞因。”传送魔法的波动突然出现在一旁的草地上,提着巨大镰刀的少年从传送阵法中走出,身上佩戴的银饰与镰刀缠绕的晶石链流动着冰冷的光辉,在看清周围无比平静的景色后脸色无比的错愕,“你所有试炼都完成了?” 西塞因点了点头,在耗光的魔力都恢复后起身,“雪莉雅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 少年无比的震惊,听到询问也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她被困在幻境里了,一时半会出不来,我就想来你这里看看你的进度,”扫视眼前无比宁和的场景,少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有你在,为什么还要我带队。去年我可是被这个遗迹里的上古龙揍得半死,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所以这就是你去年拖着一条龙尸走出遗迹然后被龙族追了一整年的原因?”西塞因无情地打碎同伴虚假的心理阴影,主动撕去从学校带出来的传送卷轴。 看着西塞因的动作,少年有些不解。 “如果不想出去之后雪莉雅追着你打一整年的话,最好在她从幻境中醒来时马上出现在她的面前。”西塞因看向又坐回秋千上的少女,在少年察觉不对劲前收回了视线。 知晓自己搭档对自己近乎偏执的依赖,少年懊恼地晃了晃自己的镰刀,也快步踏入传送阵中。 而从未被察觉存在的少女依旧笑着,挥了挥手告别,从容地开口诉说。 “逃亡的旅途从未结束,所以,暂时再见,有趣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