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蘅的计划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就快到最后一步了,以他的谋略将来坐上那个位子的应该就是他了,可惜,天妒英才。”汤少很为卫蘅惋惜,这个人在大计终成的关键时候溘然长逝,也许他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却是个厉害的枭雄,但再厉害的枭雄也斗不过天。 “这样不是很好么?”裴澈忽道。 汤少愣住:“什么很好?” 裴澈说:“他死了,你来顶替他,坐享其成最后坐拥天下,难道不好么?” 沉默了片刻,汤少苦笑了一下:“话是这么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梦,成为最有权力的男人,拥有后宫三千佳丽,接受万邦来朝,但做梦归做梦还是要回归现实的!你让我吃吃喝喝行,让我应付那些权谋韬略、尔虞我诈,呵呵呵,我真不是那块料。” 他道:“我只想活下来,我死过一次好不容易活了我想让自己过好一点,我现在每闭一次眼睛都觉得再也睁不开了。卫蘅是聪明人,他身边的人都不蠢,刚开始我还想装一装样子骗过那些人,可是他们都太聪明了,就像那个周坤,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故意把我带到这座箫音馆的回音室来,回音室的机关除了机关师之外只有主人能知道,所以我被他一试就露出了马脚......我没办法只好杀了他......” 汤少恼恨地扒住自己的头发,依旧沉浸在当初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之中:“我,我生前连只鸡都没杀过,我们那儿随便杀人是要坐牢的!” 那只怕是他唯一一次行事风格靠近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宁王了。 “我和卫蘅差距太大,伪装不了太久,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我的问题,到时候我的下场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宋云萱摸着下巴,故作深沉:“也许他们会扶持你当一个傀儡皇帝呢,毕竟你是他们的门面,打着你的名义造反更方便啊!其实当傀儡皇帝也不错,他们负责治理国家,你负责吃吃喝喝好了。” 汤少被她这个可怕的想法吓到了,拼命挥手:“历史上没哪个傀儡皇帝有好下场的吧!不行不行,我只有一个目标——好好活着!” “我打算趁这次皇帝老子的寿诞把他们暴露,然后我再去跟皇帝老子说我是卧底专门帮他剿灭乱党的,让皇帝亲手把他们处理了,反正我不是卫蘅,跟那些乱党谈不上什么革命友谊。” “大梁历史上的乱党找出来下场可都是很惨的,你......有点狠啊。” 宋云萱有些唏嘘,她可以感觉到汤绍这个人本性其实很善良,可见就算是善男信女一旦被逼急了也能变成心狠手辣的罗刹。 面对宋云萱水汪汪的杏眼,汤少忽然觉得自己自从穿越后就被玷污了,再也找不到从前纯真的自己了,他垂下眼角小声道:“人总要为自己打算嘛,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有那个圣母心去操心别人的死活。” 宋云萱默默给他递去大拇指。 “但有一个人我不敢动他。”想起那个人,汤少就不由自主地打冷战。 裴澈会意:“镜。” 夜月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他们的首领镜更是神出鬼没,据说修为深不可测,迄今为止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试图联系他,直到一个多月前他才回复我要在十月初一和我见面详谈。” “那个人太可怕了,我一直觉得他有自己的计划,不是卫蘅利用他倒像是他利用卫蘅,我怀疑他想借这次政变达到什么目的。” “今天他要和我见面,我特地安排在回音室上面那个房间,对付夜月你们灵犀宫要比我有把握,回音室里很安全,你们在这里可以听到我们的谈话,”汤少抿了抿唇,手不自在地反复在衣角上擦拭着手心的薄汗,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那个,我上去了......” 裴澈叫住他:“你知道委托灵犀宫的还有一个人么?” 汤少猛地顿住脚步:“谁?” “王湛。” 他脸色惨白:“不会吧,王湛不是皇帝老子旁边那个太监么?他要委托灵犀宫调查什么?” “他已经察觉有人在陛下寿诞上会有所行动。” “王......王湛知道了,那也就是说皇帝也可能知道了?”汤少的脸都扭曲了:“我这不是死定了么?” “汤勺!淡定!王湛还不知道幕后是你,他还怀疑宸王,齐王呢。”宋云萱扶住差点跪了的汤少。 裴澈心念一动,问他:“翰林院有个叫韩谨和的人,你们关系如何?” “啊?”冷不丁被问起这个人,汤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说韩大学士!他是卫蘅安排在内阁的人,我和他说过几句话,这个人怎么说呢......看起来挺有气质的,又是个读书人,就是让我觉得阴森森的,我没怎么搭理他。” 裴澈润黑的眸微亮,他淡笑了一下:“你既然接受了灵犀宫的委托,我们就会保护你的安全。” 汤少被那个笑治愈了,就差泪流满面了:“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啊。” ****** 汤少离开后,安静的回音室就只剩下裴澈和宋云萱两人,上面无数耳传私语传递下来,宋云萱提着耳朵仔细听,打算听出些门道来,一旁的裴澈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小萱,你说上辈子你死在江爵的手里?” 宋云萱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是江爵,那都是大福告诉她的,她本人对江爵其实没多少印象,但之前那个梦里的景象或许是告诉她,上一世江爵用山鬼迷香杀了她。 见她沉思不语,裴澈顺了顺她耳边的发丝,问:“那个人还活着吗?” “活着。”大福安排她来到他身边完成任务,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江爵报仇。 “我会帮你杀了他。” 这句话在耳边响起,宋云萱诧异地抬起头,只见裴澈静静地看着她,眸光轻软。 “少主......” 楼上传来脚步声,格外清晰。 裴澈道:“上面有人来了。” 两人静坐倾听。 ****** “阁下就是夜月的镜大人?”汤少看着眼前人问。 这人身条颀长纤瘦,脸上缠着厚重的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他的发很长,黑如子夜的缎,闲散地披在身后,一绺发轻垂遮挡在那只眼前,他似乎身体有疾,身上裹着格外厚重的白色貂绒披风,软若轻云的袖管中隐隐可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夜月的镜比他想象的要年轻。 镜抬眸看了他一眼,朝他恭敬地施了一礼:“参见宁王殿下。”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不疾不徐,轻缓而优雅。 汤少一怔,方才那一瞬他看到了他的眼睛,简直是惊鸿一瞥!那只眼睛虽然颇显倦色,瞳色却格外清润,漂亮地惊人。 眼睛都那么漂亮了,绷带后藏起来的脸应该更漂亮吧。 一刹那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起了裴澈。 但这种本能让他自己顿生惶恐,这两个人居然能被他凑一块儿去!他果然是见色疯魔了。 两人入座,镜轻咳了几声,汤少察觉室内的熏香重了手脚麻利地忙将金兽里的熏香倒掉了。 镜低声道:“多谢殿下关怀。” 汤少讪讪:“不用谢,不用谢,咳咳,本王......本王也觉得太香了受不住,下人多此一举了。” “哦?在下听说殿下胎中带疾,需要常年熏香治病呢。”镜掩唇又轻咳了一声。 汤少浑身一凛,冷汗下来了:“诶?是......是么?哦,本王那个病呢,怎么说呢,好一阵坏一阵的,最近还好,所以就不点了,呼吸新鲜空气才好呢。” 镜点了点头,随意道:“那王爷可要保重自身啊,可别像在下这样病疾缠身,诸多不便。” “嗯嗯,喝茶,喝茶。”汤少不敢再多嘴了,帮人倒了杯茶。 镜伸手将茶杯暖在手心里,从披风雪白的风毛中抬起脸,轻声道:“殿下,刺杀行动就在寿诞烟花巡礼之时,只等信号一出,我的人就会出手了。殿下,他日你登基之后可别忘了夜月的功劳啊。” 汤少两腿悄悄抖,这么快直入正题?他还做好准备啊,烟花巡礼时的信号是什么? 他不敢问啊,万一这是卫蘅和他早就商量好的事,他问了就露陷了。 此人不好惹! 紧张之余他只好一杯接着一杯茶喝个不停,憋了一肚子水想上茅厕,于是更紧张了。 镜幽幽地看着茶水上升起的缕缕白烟,不喝也不说话,那只眼睛也闭起来了像是睡着了,汤少正迟疑要不要叫醒他时,他却忽然睁开眼,缓缓道:“殿下,在大梁境内有一个从两百年前就流传的一个传言,殿下可听过?” “额......什么传说?” 手里的茶水已经凉了,镜伸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另倒了一杯握在手里,汤少发觉他怕冷,于是道:“本王应该事先准备的手炉的。” 镜没有理会汤绍的殷勤,慢悠悠地讲起了故事:“两百年前,前朝灭亡,诸侯并起,硝烟乱九州,据说当年太/祖还只是前朝名将宇文晋麾下的一名百夫长,一次太/祖授命率五十人保护当地的百姓,不料误中敌营陷阱,军士上下拼杀出一条血路,结果五十人中只有太/祖和一江姓、傅姓士兵活下来。” “三人一路逃亡来到了一座深山,此时正值隆冬,大雪封山,三人本以为命该休矣却在山中见到一位隐世高人。” “哦,后来呢?” “后来那高人救了三人性命并送他们出山,临别时赠与三人一句七字谶语。” 汤少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竖起了耳朵:“什么谶语?” 镜那只漂亮的眼内划过一丝雪芒:“江海尽赴卫雪楼。” 汤少虚心求教:“这句话什么意思?” 镜拢了拢披风,将手捂在袖中,才道:“这句谶语并不难,卫字是大梁国姓,指的自然就是太\祖。” “嗯嗯。” “剩余六字却正好对应了当年太\祖身边的六人,也就是当年威震天下的六位开国名将:江卓、海云天、金淮、傅铮、薛怀英、楼无月。” “原来如此,我还真不知道。”汤少不好意思。 镜见他似乎真的不知道的模样,道:“这些都是百年前的传说,就连一些老人都未必还记得,殿下还年轻不知道也很正常。” 汤少咕哝:“说得好像你很老似的。” 镜幽幽问他:“虽然是百年前的旧事,但殿下知道大梁开国后第十三年那场轰动一时的永昌之变么?” “这个我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是恶补了不少知识。 镜道:“永昌之变后,薛怀英、楼无月被处以斩刑,族人被株连多达两千人,贵极一时的薛楼两门从此没落。但更有趣的是,永昌之变后,六姓之中剩下的江、海、金、傅四姓的嫡系后人一夜之间全部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还有这样的事?” “如今虽然时隔百多年光阴,但我还是在十四年前找到了当年江氏后人的下落。” 镜说着又停了停。 汤少知道他体弱,说话快不了也不敢催。 须臾,镜轻笑了一声:“传言江氏后人第六代子嗣被现今一位仗义豪族淳于宴收养,不过可惜,我在淳于宴面前杀了他一家三十四口,也没能逼问出那位江氏后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