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觉得我会帮你?”顾长安挑了挑眉,拿起手边的白瓷茶杯抿了一口。 赵庭跪在地上,仰头看她,“先生不是常人。” 嗯?顾长安这才是真的惊讶了,不是常人,这四个字含义可多了。 她将目光重新投射到赵庭身上,小小的少年,国破家亡,流落到仇人的大本营,没有磨灭心智,也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 冷静、坚毅、谨慎。 顾长安收回目光,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白色的瓷胚,红梅点点,清雅又明艳。 “我倒是小瞧你了。”她声音不辨喜怒,平静的让人忐忑,“起来吧。” 赵庭这才放下心来,他站起身,一直放在腿边的拳头才缓缓张开,手心湿润。 别看他刚才表现的很镇定,自信从容,其实心底也没有太大把握,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才敢如此,对方找上自己,想来要用的也就只能是这个了。 至于他为什么认定这位女先生非常人,赵国虽然被灭了,但昔日好歹也是一方强国,他是赵国王子,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甚至还见过,他们这些人身上都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他见到那个婢女时就有这种感觉,女先生身上虽然没有。但是他跪下的时候突然惊醒,他好像一直没有看清女先生的容貌,只知道女先生气质出尘,说不出的高高在上,不该在这凡世,而该在那遥远的仙家福地,端坐云床。 “行了,先下去梳洗一番。”顾长安不再搭理他,又摸出一枚竹简,看了起来。乱世也是机遇,无数流芳千古的人物在这时诞生,这些人的想法、所著之书,顾长安很感兴趣。 “诺。”赵庭把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他向顾长安行礼告退,跟着亭外不知何时出现的婢女离开了。 认真看书的顾长安摇了摇头,聪明是聪明,就是心眼太多了,没有顾盛平可爱。 …… 书房里,赵庭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仔细打量,这小小的书房,估计摆设都能比他父王的御书房还要奢侈,不过想来人家也不在意这些。 顾长安正在写字,清雅好闻的墨香在书房里弥漫,宽大的衣袖被她挽了上去,露出莹白皓腕,她手执上好毛笔,姿态优雅,赵庭虽看不见写的是什么,但也知道必然不差。 不一会儿,她放下笔,掂起来吹了吹,冲他招了招手,“看看,可有感想?” 这话问得不清不楚,不知是对字,还是对字的内容。 赵庭探头看去,怎么说呢?单从字来看你看不出它是出自男子还是女子之手,既有女子的清雅,又有男子的豪放,清俊飘逸,说不出的潇洒。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赵庭沉默,他出身王族,这话与他一向的理念不合,可真要说,又怕惹恼了这位女先生。 他面上现出为难之色,顾长安自然看得出来,她摆了摆手,“不必说与我听,你带回去,多想一想,看一看,日后就明白了。” 顾长安很久没有这样鲜活过了,觉得这日子有意思极了,绿萼和白松看的胆战心惊,差点以为眼前的娘娘被哪个大能调包了。 顾长安的有意思指的是训练赵庭,早上卯时起,开始练拳,辰时止。 之后整个上午都是看书,顾长安给他找了很多书,十分全面,只要是叫得出名字的大家,都能找到他的著作。而且不光是当世的著作,还有许多后世的名著,都是顾长安从记忆里找出来的。 下午则不拘泥学习什么,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星象占卜。只有赵庭不想学的,没有赵庭学不到的。 顾长安历经三世,又素来善谋,每每在棋盘上完虐赵庭,毫不留情,杀的他片甲不留,有时候连趴在顾长安怀里的顾玖牌小奶猫都看不下去,觉得她太欺负人了。 顾长安虽然是要利用赵庭,但对他也算是不错,传了他一套练气之法,还让白松等生灵给他做陪练。不过让顾玖牌小奶猫来说,赵庭肯定高兴不到哪去,因为府里任何一个生灵都能完虐他。 府里除了绿萼白松其他都是顾长安随手点化,或者附近自动来投的。哪一个都不是赵庭现在能对付的。 偏偏顾长安每次看到小徒弟吃瘪就想笑,虽然碍于身份不好笑出来,不过还是挡不住顾长安逗弄小徒弟。 就在顾长安撩拨小徒弟变脸的路上,十年时光匆匆而过。 “师尊。”长身玉立的少年恭敬行礼,身姿挺拔。 花园里各色花草争相绽放,一片姹紫嫣红,若有人来此,必然大吃一惊,不敢置信,有不少花都不是这个时节该有的。 “嗯,坐吧。”顾长安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少年一派从容,比十年前要好了许多。 赵庭自然的提起茶壶开始泡茶,泡茶修身养性,他满心仇恨,常常难以遏制,书与茶是他学的最好的。 行云流水,翩翩公子,氤氲茶香,背后鲜花着锦,几可入画。 顾长安接过茶杯,入口,赞了一句,“不错,又有进步。” 少年温和一笑,既带着王族的骄矜,又有君子如玉的清隽温润。 他声音清朗,“师尊可是有事要吩咐?” 顾长安颔首,放下茶杯,“不错,三日前秦王颁布了一道政令,增加两成赋税,青壮年年满十八必要服役三年。” “师尊的意思是?”少年不由的呼吸急促,露出紧张激动之色,要知道,这些年被顾长安逗弄,少年轻易不会变色。 顾长安知道他的急迫,也没逗他,“不错,你可以离开了。” “师尊……”听到离开二字,赵庭又迟疑了,面带不舍,这十年来,是他最充实最快乐的日子,若不是仇恨时时折磨着他,他不想离开这里,离开师尊。 顾长安摇了摇头,“去吧,这才是你要走的路。”由仇恨鲜血铺就的王者之路。 “是,师尊。”少年起身,行三拜九叩大礼。 “去吧,只要活着,你我师徒自有相见之日。”顾长安意有所指,不会帮他太多。 “是。”少年转身离开。 “你真的不管你徒弟啊?”顾长安怀里的小猫突然开口。 “嗯,”顾长安手里撸着猫,漫不经心的开口,“我插手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再插手就不是给天道添堵,而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我教了他十年,若是还不能成功,也就不配做我的弟子了。” 顾玖撇嘴,谁稀罕做你的弟子,“接下来去哪,回青莲峰?” “不回。” 这一天很平常,却有什么悄悄改变了。 …… “驾,”一群人骑马而过,速度极快,扬起一地灰尘,呛得路边的人直咳嗽。 抱怨道:“哪来的人啊,这般跋扈?” “哎,能哪儿的人啊,清平镇张家的呗!”边上有人接道。 “张家?”那人奇道。 “小哥看着面生,莫不是外乡人?连张家都不知道。” 路边的人也都纷纷议论,“张家可了不得,听说有姑奶奶在秦王宫里做娘娘呢!” “是啊是啊,我姑姑家的妹妹就在张家当婢女,可听说了那位娘娘可了不得,还经常往家里送东西呢!” “张家……” “那张家那么多人是去干嘛?”那人又问。 “听说张家大小姐生病了,请了好多大夫都没看好,”有消息灵通的开口,“清平镇下面李家村来了个游医,听说年纪不大,医术高明,好些个陈年旧病都被医好了。” “真的?”有人惊呼,“那么厉害,那可得去看看。” “听说那游医每天义诊三个时辰呢,这个时辰去的不收诊金!” “那可得抓紧,不知道游医会在这里留多久?” 李家村村口的大槐树下,游医顾长安正坐在一方小桌后,旁边挂着四个字“悬壶济世”,还站着一个小药童。 药童顾玖内心狰狞,正在心底把顾长安打入十八层地狱,油炸、割舌通通要来一遍。就听到,“阿玖,扶一下这位阿婆。” 顾玖抬头便看到面容普通的青年含笑看着他,身前一个年迈的庄家阿婆连连摆手,声音苍老,“哎使不得使不得,哪用得着小公子!” 顾长安依旧面带微笑,“应该的,您是老人家。” 顾玖不情愿的扶起那阿婆,想它作为系统叱诧三千世界那么多年竟沦落到地步,这该死的主人,好好的青莲峰不待,跑到这里当游医! 正腹诽着突然感觉到一束危险的视线,他猛然回头,发现顾长安好好的正在低声询问眼前的病人,他叹了口气,那后头还排着有老长的队呢! “让开让开!” 队伍末端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推推搡搡,一队人马挤上前来。 衣服不说华贵但也不是普通的麻衣,高大威武,人人骑马而来,像是富贵人家的护卫。 那领头之人看起来凶猛,不是善茬,大步上前,肆无忌惮的打量顾长安。 “你就是游医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