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唰……”
坚硬的石尖划出又一道竖纹。谢鹭从左向右摸去,从一数到五。
“五天。”谢鹭背靠石壁,颓然坐下,迷茫自语:“怎么回事啊……鬼差迷路了吗……”
前方一片迷途,便不由回首来时的路。谢鹭踢远一根吃完留着当燃柴的玉米芯,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始山酸辣口的炒苦菜和鲜嫩多汁的炖黄羊肉。
口水翻涌,心情低落。明明是始山的人,为何做不成始山的鬼呢?
“都说阴间一天,人间一年。若真如此,五年……羽儿二十三了,比我都大了。”谢鹭苦笑,深陷混乱的思绪。“我到底该等还是走?”
想到温汤街的妖鬼,谢鹭又止不住地心生怯意,又不得不下定决心:“若是明天鬼差还不来,我就去闯街!说不定出路就在温汤街的另一头……”
她给自己鼓的劲还没鼓完,忽然挺身惊觉跳起。脸上颓然之色一扫而光,眼中重现警惕干练神情。她闪身大石后,只探出半脸,窥视来者,手心冷汗顿时润湿木刀刀柄。
来者何鬼?
浓雾中有个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还伴着呼喊之声。
“姑娘?新鬼姑娘?始山的新鬼姑娘? ”
声音憨直,听之此鬼甚是老实。谢鹭恐惧之感顿消大半。再加上深陷如此进退不得的境地,无论他意欲何为,都该有破局之争。如此下了决心,谢鹭拔木刀在手,从石后跳出。
“你叫我?”
“啊!”那鬼吓了一大跳,声音都抖了:“你咋都没声呢,吓死我了!”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诶……对……我、我叫王大力!是温汤街的鬼!”王大力紧张得都结巴了,绷紧腰背大声说:“我们街长请你过去说话。”
谢鹭站得离王大力近了,仔细打量他身体长相,都与活人无异。发髻是中髻,衣着是左衽短衫夹袄,这是典型的东莱平民打扮,她以前在前线见过。谢鹭猛然想起,好像在温汤街看到的妖鬼都是东莱人装束。谢鹭记上心来。既然王大力一点也没有鬼样子,谢鹭对他的惧怕也就化淡化散,只是仍有提防。
“街长?”
“我们温汤街的街长,叶掌柜。”
“叶掌柜……”听到叶字,谢鹭想起叶家老酒馆,接着想起那碗汤,胸口立马又要翻腾似的:“唔!那个吃小孩的!”
“她不吃小孩!”王大力急忙摆手,脸涨得微红,不知要如何解释叶掌柜不吃小孩的事实:“她做菜再难吃也不可能吃小孩的!真的,我不骗人的!”
“我们不是鬼吗?”
“对对,我也不骗鬼!”王大力不料谢鹭如此严格,汗渗额头。
不是鬼汤?只是难吃?那基本已经达到阴阳两界难吃的最高境界了……
谢鹭将信将疑。之前的决心未变,今天她是怎样都要去闯一闯的,索性跟王大力走了。于是她点头,挥手示意王大力先走。
“请带路。”
王大力不肯动,盯着她的木刀脸有怯意道:“姑娘,你先把刀收起来嘛……”
谢鹭依言收刀。两鬼就一前一后,向温汤街走去。途中谢鹭偶有发问,王大力低着头嗯嗯啊啊地敷衍,不肯多说。谢鹭于是也不再问,跟着王大力走到温汤街的街头。
又是叶家老酒馆。
王大力先进去。谢鹭抬眼望向招牌,强迫自己克服胃中不适,要把自己豁出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都是鬼了,洒脱点。”她屏气掀帘,走进酒馆。
一进门,谢鹭就觉得暖意包裹全身。热烘烘的炉风扑来,弄得眼睛都有点痒了。她揉揉眼睛,再放下手时,眼前坐着满屋的鬼。
都没有鬼样……她一个一个看过,心里疑惑:“黑脸女鬼呢?红脸猴妖呢?狰狞老鬼呢……啊!在这!”谢鹭心头咚地一跳,赶紧从半仙身上收回目光,望向站在最前的老板娘。
“姑娘,在下是这温汤街的街长,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叶掌柜。”
老板娘笑得和善,言语温柔。她有礼,谢鹭岂是不知礼的人,当即拱手施礼:“叶掌柜,在下谢鹭,始山人。”
众人皆点头致意,唯独唐书眼尖。她细观谢鹭,虽衣袍污脏,发髻散乱,但是举止做派自有风度,不似平民,插话问道:“你有爵位吗?”
“子爵。”
众人愀然变色,没想到还是个贵族!这她要是东莱人,还得恭恭敬敬称她声:谢子。
唐书神色如常,轻声淡语道:“既入鬼街,人世所有皆为云烟。大家都是一样的。”
谢鹭点头,深以为然:“人有不同,鬼无贵贱。”
老板娘赶忙笑着招呼谢鹭入座:“谢姑娘先坐。我们慢慢跟你说捏。”
到此时谢鹭已无惧意,依言坐下,接过老板娘递来的茶,道谢却不饮。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