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其羽的眸光微颤,眼见这黑色骏马膘肥体壮,马上儿郎意气风发,挺拔身姿不知迷倒多少少女芳心,却是最难消受的蛊惑。
她一时有些怔忪,亦有些恍惚。
随即风宁扑到栏杆边上,见是顾炎,立即唾道“怎么是他,真是晦气。”
提酒回来的赵成禹也来到窗边,朝顾炎挥舞双手道“顾兄,快快上来,我等候你多时了。”
闻言,身旁两女立即明白过来,风宁伸手拧他耳朵道“好你个赵成禹,我说你怎么找了这个地方,原来是为了等顾炎。”
赵成禹捂住耳朵,依旧朝楼下笑喊道“顾兄,快上楼来。”
眼见顾炎真的依言翻身下马欲上楼来,卫其羽忽然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的茫然。
上一世死别之后,她已不想再与顾炎有何瓜葛,但此处婚事一日未退,她也知道要做好与顾炎再见的准备,她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假设,预想自己再见顾炎将会如何,是会控制不住情绪翻涌,义愤难平,还是会冷眼相待,平静好似陌生人。
但真的面对时,既没有上一世般无处排解的怨恨,也做不到想象中的云淡风轻,情绪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而是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
她记忆中的顾炎早已发鬓斑白,身上旧伤斑驳,肺上总有旧疾,容貌也变了样,连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这个挺拔青年大相径庭。
这人有着不同于年老顾炎的青春气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人又是以后那薄情寡恩的顾炎,将她步步逼到绝路,被这样的认知左右着的卫其羽心绪涌动,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矛盾交织的情绪挤压爆了。
铁衣甲胄甚重,在木台阶上踩出铿锵之声,这卫其羽原本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竟似催命声,让她生出一股子想生生逃离的惧意,好似命运,无可摆脱的靠近,让她无还手之力。
几乎顷刻之间,顾炎上了楼,他一身甲胄,手持利剑,寒气甚重,个头也比赵成禹高出半个,一进门楼便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卫其羽本能的朝风宁身侧躲去,赵成禹迎上去笑道“顾兄,我昨日看了城报,知你今日回来,特地邀了郡主与卫小姐在此迎你。”
“多谢世子。”顾炎开口谢道,朝风宁抱拳行礼“多谢郡主相迎。”又转向卫其羽道“多谢卫小姐久候。”
卫其羽头也不抬,反是后退半步。
顾炎的目光落在卫其羽微微陀红的面上停顿半晌,又移开了。
赵成禹又笑“都站着做什么,快快坐下,一起为顾兄接风洗尘。”
卫其羽僵硬着被风宁拉到座位上,即便如此,她也觉得浑身不适。因卫其羽一反常态的安静,连风宁也觉出冷场,率先开口问道“顾炎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是了,这顾炎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按上一世发展,顾炎应该要公主寿宴时才会回来,今世怎么提前这么多。
“护送帝师还乡本还需两个月的路程,不想帝师中途遇上少时故人,决定在丽水盘桓一段时日,帝师与我约定三月后再去送他,便提前回了上阳。”
闻言,卫其羽有些疑惑,当年顾炎任上阳城指挥使大人帐下飞骑尉奉命护送帝师还乡,途经邙山遇盗贼打劫,当场击退盗贼并与当地官府一举清剿匪窝,为当地百姓交口称赞,此事传回上阳城,今上御口亲夸“上阳顾郎”,之后顾炎之名誉满朝野,风头无两,为他之后的仕途打下极好的基础,也成为上阳城里最炙手可热的恨嫁郎君。
如今帝师中途耽搁,顾炎也未至邙山,怪不得顾炎回得悄无声息,也无沿街女子为之相迎。
遥想当年他返程之日,无数人在南门街上迎他归来,上至王公贵女,下至普通百姓都争相目睹他的风采,顾炎所过之处,沿路的欢呼声骤起,有女子笑着追逐骏马,临街楼上的女郎们纷纷丢下香囊手绢,呼喊上阳顾郎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端是热闹非凡。
当年卫其羽也是这些少女中的一员,她清早起来梳洗打扮,在南门街上的临街酒楼包了雅室等待多时,才等到归城轻骑出现。
她自诩与他关系不同,在酒楼上高喊顾郎,不管不顾冲到了他的马前,却惊了马匹引起长街骚乱。
此事成为上阳城人们的饭后笑谈,她却不以为怵,愈发高调,不着边际,如此种种,实在不堪回首。
思及此,卫其羽抬起头来,目光颇为冷淡,却正巧被顾炎撞个正着,他皱了皱眉,将手中酒杯放置一旁道“卫小姐别来无恙?”
卫其羽觉出他目光似有探究之意,仍是别开头,冷冷吐出两字“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