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道:“巽雷枪,我师父教的。”
顾曦道:“你何时又来个师父?你外公知道么?”
楚铮摇头,言语中颇有几分不忿:“干么要他知道?”
顾曦一愣,楚铮虽然为人冷峻,但对长辈素来礼敬,从无造次,此次相见,听他言谈间似对父亲外祖颇为不满,也不知是何缘故。见他银枪划得起劲,便先将此事抛开,冲他笑道:“委屈你的宝枪了,一直见你用它,也不知它叫什么名?”
楚铮一愣,看了手中银枪一眼,似乎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缓缓道:“枪就是枪,还要名字?师傅从未告诉过我有名字。”
顾曦歪着身子乐道:“那你平时怎么称呼它?”
楚铮把银枪朝自己肩膀一靠,朗声道:“我的枪。”
顾曦扑哧一声险些从浮蓬上歪下去,楚铮不满道:“有何好笑?”
顾曦笑了半天方忍住,咳了两声肃然道:“楚少帅,你这样可不成。”
楚铮道:“哪里不成?”
顾曦凑前道:“你可是日后要为大燕纵横天下,开疆拓土,名载史册的人物,你想想,你日后对阵沙场,敌将问起你的枪是何名堂,你如何作答?百岁之后,史官写起你这一世如何英雄了得,勒马封侯,又该如何着笔?”
楚铮哼了声道:“名堂能杀敌?”
顾曦一副孺子不可教也之状,恨铁不成钢道:“好罢,那等二十年后令公子问起,我就如实转告,左右还有楚帅的灼宴枪撑场面,不会失了你楚家的声威的。”
楚铮当即火起,横枪道:“谁说我的枪没有名字!”
顾曦奇道:“哦?这次是我的枪,你的枪还是他的枪?”
楚铮一挥银枪,遥指苍空,那在云烟后躲了整夜的满月恰于此时露出头来,霎那间月银泄江,雪浪翻滚,银枪映月,天明如昼。
楚铮挺枪指着明月,豪情万丈道:“枪名——
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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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之上,一叶扁舟,青衣人摇着撸,夜风睡着舟帘轻轻拉开一角,露出里面一张的清秀又有些怯弱的侧脸。
准确的说,是两张。
尚有一个静静地躺在舟中,人事不省。
青衣人开口问:“这女子有何特别,为何定要用她的脸?”
舟中端坐描眉的女子闻声停了停,冲他笑道:“我瞧她生得好看。”
她描眉的动作动人,说话的声音更动人。
青衣人看得一顿,呆了半晌方道:“你更好看。”
神月闻言笑了笑,冲他道:“你主子成日价褒贬人,好像这世上谁也及不上他,谁教的你的嘴这样甜?”
青衣人暗道那是公子嘴甜的时候你没见着,忙说道:“你受了伤,今晚还要去?”
神月道:“我这番辛苦,自然要有所收获。”说着瞥向青衣人的眼神透着些寒意,问道:“昨夜是主子,今夜是影子,你们主仆总跟着我作甚?是站在一旁看热闹,还是瞧能不能分一杯羹?”
青衣人道:“公子知那楚铮不好对付,命我来接应你。更何况……”还有半句他没敢说出口:更何况当初建康的两张鬼契是他们俩一起拿到手的。只是他实在不明白,各地的鬼契多得是,他们两个怎么就非卯足了劲抢这两张,害的他担心他们昨夜为了杀人先打起来。
“接应?”神月歪头笑道:“凭你吹的那手滥曲子?若是昨夜他不曾现身,兴许还能拿来糊弄人。”
青衣人垂头道:“是掠吟学艺不精。”
“是有人误人子弟。”神月道:“谁信他来接应?我若死了,他可占了大便宜,他不来害我就阿弥陀佛了。”
“小月”,风掠吟道:“你怎对公子误解这样深?”
这声称呼一出口,神月当即眸光锐利地回看了他一眼。
风掠吟一愣,立时收了笑容,朝她恭敬道:“掠吟失礼,尊使恕罪。”
神月这才挑了挑眉:“误解?有的人初见面便可成生死之交,有的人一碰见就相冲相克,我同你主子就是八字冲克,命中带煞,孤魂绝命,不死不休!”她说得咬牙切齿,言罢却冲他笑了笑:“怎么?怕有一日他死在我手里,你不知该怎么办了?”
风掠吟给她的话惊得呆住了。
“后悔啦?想自己当初如何心蒙眼瞎,就瞧上他了?”神月揶揄道。
风掠吟咳了一声,尴尬道:“是公子选的我。”总不能告诉她是内定的罢。
“咯吱”一声轻响,神月手中的眉笔瞬间折断,只听她笑着哼道:“恶人手快,我看上的他都要抢,下次,等下次……呃……”她微微有些急躁,扯到肩膀的伤,不由闷哼了一声。
掠吟见状忙上前扶住她,柔声道:“我代你去罢。”
“好啊”,神月当即抬头冲他眨眼道:“你去跟他说,你不要他了,来跟着我,自然可代我去。”
掠吟一怔,扶她的手当即一松。
神月偏脸哼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对他这样忠心?”
掠吟不答,看着舟中仍睡着的相思,问道:“她怎么办?”
神月已着好相思那件灰鼠小坎,闻言道:“建康她是呆不下去了,她又不愿到北方去,你且先带她回去罢。”
回去,自然是回洬魂谷去。
掠吟摇着撸点头,再回头望去,却见夜风吹拂,相思身上盖着顾曦那件红色的外衣睡得正酣。
但那舟中画眉的曼妙人影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