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山谷里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冷琛驾着马车在谷口等候,见了墨临风便微微点头示意。冷洵来的稍迟,四名侍女跟在她身后,乌竹伞被高高举过头顶。
冷谷主未带随从,独坐轮椅而来。他虽双腿有疾,却行动自如,人椅仿佛已合为一体。
侍女们对于冷洵出谷分外担心,忍不住再三叮咛。
“小姐,那两瓶药定要记得吃。青花瓶的早中晚一次一粒,不舒服的时候就用羊脂玉瓶的药,也是每次一粒,药效很快。”
“药量足够数月用的,若是小姐觉得一粒药效不够,也可以酌情加量。”
“现下虽入了春,夜里还是有些冷,若是赶夜路,小姐千万记得添衣。”
“小姐的身子经不得舟车劳顿,若是累了乏了,定要好生歇息后再赶路。”
“好啦,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的记性有那么差吗?”冷洵哭笑不得,从几乎被装满的马车里拎出两大包话本和书卷,塞回给一脸沮丧的拂春和怜秋,“傻丫头,你们真当我是出门游山玩水的?”
“还有这些衣物,你们是把整个衣橱搬出来了么?”冷洵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多余的物什拎还给一旁的挽冬和念夏,“你们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一一抱别了四个丫头,眸光最后落到冷昭玉身上,似有些不自然:“我走了。”
“去吧,早些回来。”没有过多的叮嘱,冷昭玉只是轻轻握了握冷洵和冷琛的手,又深深凝视了一眼墨临风,“有劳墨公子一路照拂。”
冷琛低喝一声,长鞭一击,骏马扬蹄长嘶,马车向前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中。
墨临风倚坐在车前的横木上,抬手接过冷琛抛来的缰绳,同他一起驾车。
车里铺着锦褥绣垫,松软舒适。冷洵撩开窗帘,细雨轻柔地落在脸上,沿路的花红柳绿飞快地向后掠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已到了江都城内。
细雨沾湿了青砖路,茶坊酒肆中不时飘出几缕丝竹管弦之音。
二十四桥横跨碧水,烟柳如云绕岸。
即使是在这样一个烟雨蒙蒙早晨,城内的商贩行人也并未减少,仍是一派熙攘热闹的景象。
视界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名少女。
“兮律律!”赶车的人及时勒住了马。
拦车的是个身着水碧色绸衫的年轻姑娘,肤光胜雪,眉目间清灵俏丽。
“琛哥哥,你这是要到哪去?”那姑娘冲口发问,一瞬不瞬地望着马背上的青衫少年。
“青湄,别闹,我有正事要办。”冷琛微愠,她方才那样猝不及防地拦车,要不是他反应快,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你都躲了我好几天了,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陆青湄双臂一展,竟是又上前了一步。
她这样大呼小叫,吸引了众多路人的目光。冷琛略略尴尬,软下声来:“我并没有躲着你,眼下我的确有事要办,何不等我回来再说?”
少女的目光在他身旁的墨临风身上转了转,又落到他身后:“马车里的人是谁?”
冷琛双眸一黯,语气微沉:“青湄,你让开。”
“你不说,我自己看。”说着,双足一点凌空跃起,下一瞬便已掠到车身前,就势要去撩帘子。
还没触到帘子的一角,她便被一股力量弹了回去,惊呼一声落到地上,连退几步。她惊愕地抬头望去,发现那个俊如神祇的年轻公子正面若冰霜地看着自己。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姑娘出手!”陆青湄杏眼圆睁,心知那人并未下狠手,只是顺手将她带开。但她对上那人的目光,却莫名生出一股怒意。那是一种近乎睥睨的目光,一眼扫来如霜雪寒冰,直教人冷进骨髓里。
陆家亦是武林世家,她自幼娇宠惯了,何曾有人敢用如此轻蔑的眼神看她。
冷琛心里突突直跳,这丫头还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个怎样危险可怕的角色。他不动声色地搭上腰间的剑,若是墨临风被激怒,他定第一时间出手阻止。
“青湄妹妹。”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如春风化雪。
陆青湄一愣,抬眼便看到了一名清雅出尘的女子。
她穿了件月白色轻衫,一瀑青丝缎子般散在身后,细碎的光影穿过挑起的帘子打在她如玉的脸庞上,映着她清清的眼波,也映着她柔柔的笑容。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美,如春雨般悄然润入心间。
陆青湄倏然忆起孩童时曾和几个中原名门正派的孩子在临安惜月阁度过的一段时光,和那个清朗明快对她极好的姐姐。
“洵姐姐?”陆青湄喃喃出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冷洵身体病弱,向来足不出谷,此事众所周知。如今何故出现在江都城中,一副远行的模样?
“家中有一房远亲患了重病,我与她尚有些交情,这才让小琛陪我去看看。近日事多,小琛的确忙了些,妹妹不要有所误会。”她的声音澄若清泉,让人觉得异常舒服。
“是青湄唐突了姐姐。”陆青湄自幼便有些敬畏冷洵,如今听她这么说,自然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