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不吭声。
“不光你怕,我也怕这畜生啊……”
父亲苦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半瓶酒,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那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下子有了光,变得锋芒毕露!
“但是,若换做二十年前,就这条小泥鳅,老子覆手可杀!!”
我和姐姐怔怔地看着父亲,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感觉这一刻,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光头离去的那一晚,丁不图喝了很多酒,酩酊大醉,躺在床上呢呢喃喃,说了很多胡话,什么“我也不想这样”、“我是为了你们好”、“最亏欠的,还是丁玲……”、“能不能让这些报应,都报在我身上”、“丁勉,你一定要做个好人”。
第二天,父亲忽然不告而别。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整整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回来。
我彻底绝望了,更多的还是愤怒,你丁不图平日里教训我们不是很有底气吗?现在来了个比你更狠的光头,就吓得你抱头鼠窜,甚至不惜抛下子女,离开小镇去逃避现实?
那光头离开前放了话,要么画一张雄虺化蛟符,要么拿出五百万,要么就把姐姐带走。
雄虺化蛟我不会画,五百万两个月肯定也拿不出,至于姐姐,我就算拼了这条贱命,也绝不会让他们把她抓走。
问题是,以那光头的本事,到时他来要人,我拦得住他吗?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活在世上真是一无是处,甚至连那个当了逃兵,记恨了二十年的丁不图也不如……
有时候冥冥之中,或许真有一根线在牵引着什么。
几天后,我正在店里忙着扎画圈,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一看到我就笑吟吟地说:丁勉,还记得我不?
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说记得,丹姐,你怎么来了?
女人叫黄丹,是马曼曼的表姐,结婚的时候她是两个伴娘中的其中一个,性格大大咧咧的,要不是和马曼曼闹掰了,指不定我以后跟她还能成为朋友。
黄丹笑着说:怎么,没事就不能来啊?
我忙说怎么会,只是我这白事店阴气重,不适合女人待,如果你要约我吃饭,恐怕得等一会儿了。
“哟,退婚的事还没过去几天,你小子就敢来调戏大姨子了?”女人笑骂道。
我挠了挠脑袋,没吭声。
女人意识到我情绪不佳,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来找你,还真有事丁勉,你会画阴符吗?”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咯噔,说丹姐,你从哪知道阴符的?
黄丹撇了撇嘴,说:“当年你父亲卖阴符给赵家夫妻这事,早就传遍了细水镇,现在谁不知道他身怀这门大神通?
虽说其中不乏一些小人背地里骂丁大师昧着良心赚钱,但我觉得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卖锄头人又没有错,错的是买锄头的人不拿去耕地反而用来杀人丁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目瞪口呆,没想到在黄丹的眼里,丁不图的形象居然这么伟岸……
我问她,你想用阴符做什么?
大大咧咧的黄丹听到这话俏脸一红,有些羞涩地告诉我,她看上了镇上的一个画家,表白了几次,人家没答应,就想着我这里,弄一张给让对方死心塌地爱上自己的阴符。
我一听头有点大,说丹姐,爱情这东西,强求不得啊……而且阴符之中,也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效果。
黄丹听到这话冷笑连连,道:“得了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就我那贪慕虚荣的表妹,忽然莫名其妙和你这穷小子好上,又答应跟你结婚,你要是没对她下阴符,老娘我倒立拉屎!”
听到这话我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黄丹简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正要辩解,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记得丁不图得知姐姐坏了我的婚事后,气得破口大骂,其中有一句就是“你知不知道,为了促成他们的姻缘,老子花了多少精力?多少心血?”
现在回想一下这番话,搞不好我和马曼曼能走在一起,还真是拜他所赐,给人姑娘偷偷下了情爱之类的阴符,不然怎么解释头天还对我无比嫌弃的马曼曼,第二天态度就变了?
想到这我不禁手脚冰冷,浑身冒汗,愈发觉得这事极有可能。
黄丹见我不吭声,叹了口气,道:“那次退婚,确实是我表妹和姨妈做的不地道但是你想过没有,自古以来,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能有几个好结果?但凡你丁勉有点本事,口袋里有几叠钞票,至于过的这么憋屈,至于被她们当面羞辱吗?”
我皱了皱眉,道:“丹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丹一本正经道:“丁勉,你其实不用自卑,因为会画阴符,本身就是一门赚钱的大手艺,这次你帮了姐,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见我依旧不说话,黄丹急了,一咬牙道:“一口价,五万,成不成?”
五万?
我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再也无法强装镇定,心里计算着,五万是姐姐和母亲累死累活,工作多久才能拿到的报酬……
这一刻,我想到了那个嚣张跋扈,扬言要把姐姐带走的徐姓光头,想到了那次婚礼,马曼曼和她母亲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活了这么多年,活成了狗,老子也想当一回人啊!
深吸一口气,我大声吼道:“成交!”
黄丹乐得咯咯直笑。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一答应,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命数,更是波澜四起,彻底陷入了无可挽回的“死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