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死因蹊跷,身为人子,当然要查个究竟了。 多方暗中打听那位季院判,原来那位季院判已在十多年前,告病卸职,举家还乡去了。 按说能做到太医院判,诊治的都是公侯皇族,这份荣华富贵那是得来不易的,莫说寻常的平民百姓,小官小吏,就算是勋贵要员,当面见了也要客客气气地尊称一声,无他,人都有生老病死,得罪了名医,那就是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那些话本里头那个太医治不好贵人,贵人一怒发话就要砍头什么的,都不过夸大戏说而已。 比如说千年前那位枭雄,倒是真一怒砍了当世名医的头,可结果怎么样?心爱的小儿子突发急病无人能治,最后他自己也为宿疾所折磨,死时没少受罪……倒底是谁的下场更惨,除非眼瞎才看不出来。 所以说,能凭借着医术进太医院,就是医者的一步登天,又升为院判,更是优中选优,医者之尊,做到这个位置,能带挈亲族,光宗耀祖,更何况医者一道往往是子承父业,再不济也有几个徒子徒孙,在没把小辈扶起来能在太医院站稳脚跟之前,这些太医们怕是宁愿老死任上也舍不得退下去。更不用说,把一家老小都迁离京城了! 郦静航派石南带人去神堂县暗中调查,本也没想着很快就能查出线索,然而石南这一趟,还当真有所发现。 原来那位季院判自打回乡之后,就深居简出,称病在家,倒真像是老病缠身的模样。 季院判回乡的第二年,就离奇过世。 虽季家对外宣称季太医是病殁,可又有传闻说,季太医是暴毙,被歹人潜入卧房所杀。 季太医死后,他几个儿子都没传到亲爹的本事,倒是争产夺业是一把好手,几个斗得你死我活,等终于把家业给分定了,季家的家财也耗去了一大半,儿孙个个只知坐吃山空,没到十年就把祖宅都给卖掉了。 要不说石南世事通达老练呢,一听季家这般状况便觉得大有可为。 便装成外地来的豪商,专做药材生意的,自然也对祖传药方医书视若珍宝,乐意重金收购。 季家那几房不成器的儿孙们早就破落,也顶多就比寻常平民强点,好歹还有当初分家里留下来的老物件可当可卖……得知了这消息,都不用石南主动,就都把季太医生前用过的书本,字画,手抄册子,甚至连季太医私密的随记都拿出来准备换个好价钱。 石南就装成人傻钱多的土豪,很是收罗了些类似之物,别说季太医,就是当地略有名气些的大夫,只要是愿意上门卖方子秘笈的他全都照收! 收了这么上百份的东西,银子如流水般哗哗地洒,翻看那些旧方子旧医案,简直快把石南眼睛给看残了,却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给他看出了名堂来。 在一本医书的眉批里,季太医写了首半文不白的藏头诗。 这诗若是不姓季的外人看了,那自然是摸不着头脑,他写的这诗本来是留给自家后人的,谁知后人哪有闲工夫看医书,更不用说费工夫琢磨什么藏头诗了。 季太医这份心思,却被石南给破解了出来。 原来那藏头诗提到的是季家祖宅的荷花池底,季家祖宅之前已经转手卖过两回,现任主人因还有别的房舍,便将这大院封存起来,这倒是方便了石南搜寻东西…… 果然在荷花池底,找到了个宫制匣子。 “世子请看。” 石南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了个巴掌大小的添漆匣子递来,郦静航拿在手里,只觉得轻飘飘的,打开来,只见一小卷泛黄的丝帛,丝帛上是枚雕凤玉钗。 毫无疑问,这玉钗是宫中所制。 郦静航虽然在数年前还经常出入宫中,年纪小时也见过好几位娘娘,但他素来对女子衣饰无甚研究,拿着这枚钗子,除了能看出来原主身份非凡,应该是一宫主位之外,别的…… 郦静航将玉钗递给了在一边好奇的石师父,转而拿起那张丝帛,只略一眼,眸光便是一紧。 这上头的蝇头小楷,分明写的是一张药方。 石通眯着独眼左瞅瞅,右瞅瞅,抓耳挠腮,“那姓季的故弄玄虚,把个钗子放在盒子里做什么?老情人的旧物么?” 旁边铁大姑一把抢过,嘲道,“你知道什么,这东西必是重要的物证!” 铁大姑皱着眉头盯着瞧了半晌,石通斜眼道,“你看出啥了?” 嘁,就铁大姑那一百年的虎姑婆模样,就是首饰认识她,她也不认识首饰啊! 铁大姑哼了声,“这有什么,自然有人能认得出来。” 早年侯爷身边那当真是人才济济,可惜十几年风流云散,比不上当年了,但寻出这支钗来历的人,还是有的。 这两位老同僚在那儿斗嘴,郦静航已是将那张帛书上的药方看完。 “铁姑姑,你看这个药方,可是当初我娘用过的?” 铁大姑接过来细看了一回,点头道,“没错,正是。当时侯爷觉得有些不适,便请了太医,当时太医开出的方子就是这个,我虽不懂药性,但这里头其余药材都是常听过的,唯有这两味药名独特,所以我还能记得。” 郦静航看着铁大姑手指的那两味药,一味是白犀香,一味是寒水砂。 当初在听说过这个方子的时候,郦静航就拿着上头的药材去请教过几位名医,都说这些药物并无相克相反的毒性,是个防治妇人肺疾的好方子,但那两样药市面上极难见到,因此民间医生少有开入药方的。 石南见世子皱眉深思,便道,“世子爷,我想这季太医将这匣中之物藏在秘处,必然其中大有深意,会不会,他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就表示这方子跟凤钗的主人有关系?” 郦静航点点头,“也许季太医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就是为了给他的儿孙们留个物证……” 虽想不出方子上有何玄虚,但凤钗主人多半便是主使者。只要能查出这个凤钗的来处,想来那人的身份也就能大白了。 只是宫里的娘娘,跟他母亲一个外臣,能扯上什么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