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上扔到大西北一年多的诚郡王李珩回来了。 他不光出现在宗亲端午家宴上,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上招到御前问话。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龙颜大悦,竟还捞着一顿赏赐。 ——彩绦一条,彩杖二根,艾虎纸二幅,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两端,芙蓉簟一领。 不过是些寻常应景之物,但挡不住有心人的浮想联翩,永安帝宗室人称“笑面虎”,擅权长谋,杀伐果断,他做事还能无的放矢? 李珩倒是挺感激永安帝。远的不说,就说他现在的形象和人气,跟堂哥李珏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小时候的他,一出生就比别的孩子大。人家才五斤六斤,他上来就是十斤。开蒙后,他又是妥妥的小胖墩一枚,再加上文不成武不就,与外形俊郎,能画一手好画的别人家孩子李珏比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听多了唠叨和对比,他后来干脆自暴自弃,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准备一辈子混吃等死。 西北苦寒,除了漫天黄沙就只能和满地畜生大眼瞪小眼,眼看着身上的膘一天天往下掉,他慌得要命,真担心有一天自己会折在这黄土堆里。 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谁能想到瘦下来的他竟变成不输李珏的美男子! 他的斗志一下子被点燃。不再满腹牢骚、怼天怼地,潜下心学东西,同时开始思考永安帝送他到西北的目的。 等他终于参透永安帝的意图,指挥使告诉他可以回家了。 这就可以……回家啦?亲娘唉,敢情这么多年他一直缺个脑子! “诚郡王,听说你在哈密卫被指挥使拎着脖子扔到羊圈学挤羊奶,给小羊羔子接生,是不是真的?哈哈!” 说话的是宗人令老齐王家的大孙子,他今天穿件大红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偏偏头上戴个绿色纱罗角巾,这品味还真是……独特。 李珩似笑非笑,他不招惹人就算了,竟有不怕死的送上门来。“是啊,我不光会挤羊奶,还会教畜生怎么说人话呢。” “哈哈哈……”早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爆笑出声。 “你!”李槐气得火冒三丈。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要不叔叔给你讲个段子泻泻火?” 李槐其实比李珩还要大两岁,但他辈分低,得管李珩叫叔叔。“行啊,你愿意上杆子做伶人买卖,我怎么好拦着?若是讲得好,我说不定还会打赏哟。” 李珩眼神暗了暗,这小子果然是身上千年老皴——欠搓! “有一和尚撒尿,有个带头巾的人路过,那厮故意调戏和尚,指着和尚的阳.物问,你师徒两个在说什么话?和尚回答说,我跟徒弟说看他头有多大,要折顶方巾给他带带。” “哈哈哈……” 永安帝也憋不住笑了,这家伙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 李槐面如猪肝,指着李珩,“你……你骂人!” 李珩故作惊讶,“好侄儿,我可是一个脏字都没说,哪里骂你了?”顿了顿,他又息事宁人道,“好啦,别生气了,我再讲个段子,这事儿就翻篇儿了行吗?” “不成,不成”好事者起哄,“大侄子且说这段子好不好,要不要赏?” 李槐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环顾四周,他想找个能替他说话的。然而…… 祖父抱恙没来,父亲胆小怕事不责怪他强出风头就不错了,兄弟们巴不得看他笑话。 “哼,为老不尊,不知所谓!”李槐进退两难,干脆向永安帝告了罪,借尿遁了。 哄笑声一直追着他跑出老远:“大侄子你跑什么!该不是出门没带银子吧?输不起就别玩儿啊!” 李槐仗着自己祖父是宗人令,平日没少给人脸色看,今天见他被李珩气得落荒而逃,不少人在心里大呼过瘾。早有坐不住的催促道:“老九,赶紧讲啊,我们还等着呢。” 李珩见大家这么捧场,立马来了精神。 “三个秀才在妓家宴饮,其中一个秀才问另外两人通什么经,一人答曰通《诗经》,一人答曰通《书经》。秀才故意问妓子通什么经,答曰通月经。” “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竟然还有人叫好,“……讲的好,老九再来一个!” 李珩看了眼粉面含羞的众女眷,摆摆手说道:“不成,不成,今天只能讲这么多,想听的待会儿去我府上接着喝,段子佐酒,想听多少都有。” 永安帝看在眼里,赞在心中。这家伙不会是洗髓了吧,简直像换了个人。看着混不拎,实则粗中有细,进退有度,且看他这次事情办得如何,如果真是可造之材,以后少不得要重用。 他又看了一眼在场诸人,心道,哈密卫真是个好地方! …… 除了李槐,同样不痛快的还有安王李瀚。 也不知哪个龟孙放的消息,说得意楼女掌柜又美又辣,连简亲王都敢打。烈女他见过不少,敢打王爷的倒是头回听说,怎么着他也得亲自会会。 饶是他御女无数,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叫丁香的女人的确是个极品,一掀唇就让他的身子酥掉半边。这样的尤物,就该躺在芙蓉帐里任他驰骋。 他倒要看看她有多辣! ……“呸!”李瀚暗暗啐了一口,他被丁香掌风刮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这娘儿也不知混哪条道的,连他王爷身份也不顾忌,把他带去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横的。这哪里是掌柜,分明是女魔头! 等等,他该不会着了别人的道吧? 他好烈女的事,除了手下长史,连母妃都不知情。 长史自然不会往外说,那必定是有人伺机窥探他的癖好,将他往得意楼引? 这人目的何在? 哼,不管他是何居心,等他查出来是谁,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长史进来在李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气得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当真?” 长史言之凿凿,“禀殿下,千真万确。” 原来害他的人是李珏!好啊,原想卖个人情给他,他不领情就算了,还反过来倒打一耙。 真有种! 他原打算拿李珏逼.奸四品官员之女致死的事跟他谈条件,现在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了。 他朝李珏的方向看了一眼,“父皇,儿臣有事上奏……” 永安帝头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四子,李珏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为了立姚女为王妃还特意把诚郡王从西北叫回来,本来一切进行顺利,偏偏自己儿子跳出来横插一杠子。这孩子也是的,越大心思越深,自己的事不管,老替别人瞎操什么心! “好啦,”永安帝打断李瀚的话,“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 这……就完啦? 父皇不是一向最讨厌贪赃枉法、作奸犯科的吗?性质这么恶劣的事就算不追究责任,训斥两句总该有吧? 他也不指望真把李珏怎么样,让他吃个大大的排头,把他名声搞臭就差不多了。 “安王!”永安帝头一回这么称呼自己儿子,语气有些不耐,“没事多读读《论语》,圣人都要一日三省自身,你也学着点儿。” 永安帝严厉的语气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吴贵妃连忙给李瀚使眼色,李瀚继续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但儿臣绝不是搬弄是非之人,皇叔伙同济南知府汪直制造冤假错案,致无辜百姓一家十余口于死地的事您没听说吧?” 李珏把玩着白玉九龙杯,别看这小子年纪小,心肠却是大大的坏呀。明明是他怂恿朱家人寻衅滋事,现在却反咬一口说他致人于死地。 呵呵……岂有此理! 他越众而出,朗声道:“皇兄,臣弟要求自辩。” 秉笔太监冯如海自他手中接过一份供词呈给永安帝,永安帝看罢面色铁青,将宣纸扔到李瀚脸上,“看你干的好事!还有脸来告状!” 李瀚连忙捡起宣纸一目十行看完,急急辫道:“父皇明鉴,这一定是皇叔跟汪直伪造的。”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当初就该听长史的话把他们结果了! “汪直是天子门生,你说他听谁的?”永安帝是真的生气了,“你现在心思太多,人从书里乖,从今天起安心在府里读三个月的书吧。” 这是变相禁足的意思。 李瀚不服,还要争辩,吴贵妃朝他摇头,他恨恨不已,不甘道:“儿臣遵旨。” 永安帝其实还是偏心自家儿子的,不像上次李珏在得意楼惹事马上就被他叫到宫里训了一顿。 罢了,就当从丁香那里长个教训吧。 今天这擂台打得莫名其妙又精彩纷呈,先是李槐对诚郡王,后是安王对简亲王。年轻的两个都没落着好,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