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九岳以为太后已经习惯了他的不恭顺,没想到话一出口,太后就一个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你……”安九岳捂着脸,极为震惊地看着一向淡定从容的太后,此刻她气得面色发红,用极其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安九岳的脸火辣辣地烫,心中却莫名有些恐慌。 “你……”太后的胸口起伏着,“平日里你宠信东厂那些阉.人,把多少朝中忠臣丢在一边,哀家……担心太管着你,会坏了咱们母子关系,所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九岳不满道:“朕是皇帝!” “哀家再说一遍,不准再跟那个女人见面!”太后厉声喝道,“你可知她是谁?!她是辽国皇帝耶律勋唯一的女儿,耶律竺颜!她来燕国,是来要你和哀家的命的!” 安九岳瞬间呆住。 “一个失踪的亡国公主,隐姓埋名来到燕国,还进了东厂,你觉得她想要做什么?若说她只是无意你信吗?单单在东厂也就罢了,岳儿,她在勾引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她……”安九岳张着嘴,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她是……辽国公主?” 太后的眼神中带着浓浓失望:“岳儿,你还小,还没有足够分辨是非善恶的能力,哀家却有。那个薛无玉,哀家第一次见他,就看出他有野心……” “他们……”安九岳看着太后发红的双眼,艰难地重复着,“她是辽国公主……” 夕阳照进殿中,大燕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太后低头,看着被拉长的影子,眼见它们随着渐暗的天色越来越模糊。 寒意一阵阵侵袭而来,不知不觉间,秋天也快要过去了。 清晨,安陆离在羽林军居住的庑房中醒过来,看了眼左右依旧在酣睡的弟兄们,明白离晨班换班还早。 他坐起身,活动了几下筋骨,轻轻翻身而起,走到院中练功。 深秋的清晨已经结霜,寒风吹动飒飒树影,安陆离拳脚间的风也带动落叶原地旋转,不知何时,一旁的树下已悄然立了一个人,他静静看着安陆离使完一套拳法,待安陆离收势时才开口赞扬:“好功夫。” 安陆离回头,行了个抱拳礼:“柳统领。” 眼前的男子正是皇宫羽林军统领柳长亭,他看着安陆离,一边点头一边道:“姚副统领带你来时我还在想,这又是个托了关系走后门的家伙,但看你风姿和体格,又不太像,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好的身手。” 安陆离面露羞愧之色:“陆离武艺平平,哪里当得起柳统领的称赞……” 柳长亭挑眉:“咱们羽林军,可不说这种俗套话的。我说你功夫好,你却说自己武艺平平,岂不是在说我没眼光?要我说,趁着现在时辰还早,咱们来比一场,看看我的眼光准不准。” 安陆离抬头道:“柳统领既然开了口,陆离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场比试,两人打得酣畅淋漓,安陆离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宫中一等一的高手,若要隐藏实力定会被识破,索性放开了拳脚,与柳长亭赤手空拳全力相搏。可两人足足比了一刻钟也没有决出胜负,倒是羽林军换班时辰已经到了,柳长亭率先收了手:“我看,咱们俩身手不相伯仲,再比下去也不过是侥幸输赢,不如今日就到这吧。” 安陆离笑着点头。 “你也可以当是……给我这个羽林军统领一个面子。”柳长亭开玩笑道。 安陆离依旧是笑,并没有多说什么,柳长亭不禁更加欣赏他——身手卓绝、不喜形于色、性格沉稳,这样的人,定然前途无量。 在安陆离得到羽林军统领赏识的这一日,凌月兮也被太后安排了一项新任务。 “什么?”乾清宫中,安九岳一脸错愕,“女官?” 太后一脸平和地注视着年少的皇帝,点点头道:“正是。皇帝自幼读遍史书,应当知晓,近几朝以来每一位明君身边,都有伺候笔墨的女官。” 她缓缓坐下,拇指轻轻拨着手中的南海珊瑚手串:“当然,女官和宫女一样,也伺候茶水和起居,但是,女官又和宫女不同。” 安九岳扬起头打断她:“不同在,凌月兮是母后的人。” 太后摇摇头:“你错了,母后将她赐给你,她便是你的人。只是,月兮她从小与哀家亲近,皇帝若要得到她的忠心,必要成为一个令她信服的明君。” 不就是一个臭丫头么?朕为何要得到她的忠心?谁不知道她是你放在这的一个眼线呢?安九岳心中极其不悦,但他心知肚明,在宫人调配上,他玩不过太后,若今日他拒绝让凌月兮来乾清宫,明日太后又会有新花样。 好歹凌月兮是个明明白白的眼线,若是换个人,他还得花时间去辨别忠奸,多累。 就这样,凌月兮成了乾清宫的女官。宫中的女官都是有品级的,凌月兮也不例外地封了品级——从五品。很快,安九岳就崩溃地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凌月兮哪里是什么眼线? 分明是一尊门神! 安九岳去上朝,她吩咐太和殿那边的内监侍卫们紧盯着,安九岳去赏花,她让随行人注意他的任何不正常举动,安九岳见薛无玉时,她躲在帘子后面偷听,安九岳想要出宫,她飞身闪出拦在他跟前——做梦! “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连个宫都不能出?!”安九岳几乎咆哮起来,“你怎么不回去告诉母后,让她派人把朕的腿打断算了?!” 凌月兮似乎是受了惊吓,忙跪下请罪,请完罪又一脸诧异:“奴婢为何要让太后派人打断皇上的腿?” “你让她派人打断朕的腿,朕便没办法出宫去见颜奴了!那样颜奴就害不了朕的性命!大燕就不会亡!”安九岳故意吼得很大声。 凌月兮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你哑巴了?!” 凌月兮摇摇头。 安九岳忍住踢她几脚的念头,蹲在她面前:“你和宫中那些母后的狗腿子一起,害得朕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宫,一举一动莫不在母后监视之下,你还说你不想让她派人打断我的腿?!” “你这叫欺君,是要被砍头的!”安九岳狠狠瞪着他,“好好一个小姐,非要来当狗腿子,当就当了吧,却还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肯承认,你的小姐脾气呢?你大家闺秀的气节呢?!” 凌月兮在心中狠狠翻了个白眼,终于忍无可忍道:“奴婢确实没有想过,要去请太后派人打断皇上的腿,因为太后就算想打断皇上的腿,也是吩咐奴婢动手。若是那样,太后便会背上指使奴婢殴打皇上致残的罪名,奴婢也会背上谋害皇上的罪名,左右奴婢都要死,为何不直接自己将皇上的腿打断,而一定要通过太后呢?” 殿中宁静得诡异,凌月兮能听到周围的小宫女小内监们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也能听到安九岳牙齿作响的声音。 “凌月兮!!!”他暴怒的声音几乎要穿云而上。 凌月兮跪在冰冷的大理石面上,此时天色已晚,檐下悬着的一盏盏硕大宫灯映亮她倔强的脸,安九岳狠狠一脚踢在门槛上,然后弯下身,捏住凌月兮的下巴。 “皇上,”她再将脸抬高些,直视他的双眼,“您就那么相信,竺颜公主对您是一片真心么?” “朕就是要去亲口问问她。” “您就不怕她弑君?!” 安九岳微微颤抖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他转过头,看向乾清宫外星星点点的灯火。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捏着凌月兮下巴的手,有些失魂落魄地朝殿内走去。 一直跟在安九岳身边的乾清宫内监总管顺庭低头看了凌月兮一眼,俯下身道:“凌姑娘,我奉劝你一句——适可而止。” 凌月兮抬起眼,对上他阴冷的眼神。 “你是大家闺秀出身,有些事我说得太明白了,怕伤了你的自尊。”顺庭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唇一勾,浮起一个嘲讽的笑,“皇上仁慈,念及凌大人只有你一个女儿,已经很忍着你了,不然,就凭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恐怕乱葬岗今夜又会多一具尸.体。” 他离开后,凌月兮抬头望着天边那轮弯月,不知为何,今夜的月亮看起来特别遥远。 可自从这一晚后,安九岳再也没有任何试图出宫的举动。凌月兮心中有些诧异,不知他是故意麻痹她,还是真的被她那晚所说的话给吓住了。 不管怎样,她都不敢有半刻放松。倒是顺庭对她越发厌恶,恨不得将宫中所有脏活累活都让她做。可凌月兮是太后赐给安九岳的女官,是近身伺候安九岳的人,不可能去做打杂宫女做的事,所以顺庭只能想些别的法子来折磨她。